第二十二章 交迫 上(1/3)
管悯终非泛泛之辈,短短一日间便平息了营内乱局。
一座上平城耗去月余也夺不下,此战已关乎将军的声誉。
云车掩护之下,管悯自北西二向掘地为坑道,四条坑道至城下十余丈外覆以厚坚木板,不止城上落石破不得,更不能辨管悯真正要击破的是哪一处。
近来叛军战力已逊于初至,又夜间不战专于掘坑道,管悯是欲断基毁墙而取城。
徐兖修曾道上平地下多石,管悯未必能近城墙。周桓朝择耳聪者依墙地细辨,但六日里仅有一条坑道被辨出,幸而周桓朝早有了应对之策,叛军并未得逞。
然而上平已近乎耗空。
城中存粮所剩无几,难以兼顾百姓与军中,重午那日没有角黍,连我这里都是隔一餐便是糙米煮出的汤水。
百姓已有人饥亡,褚充将仅余的存粮供以百姓,整整一日,竟无人去取。入夜前,百余少年携城中匠人新制的刀剑请入军,周桓朝感佩,却断然未许。
这几日里顾惇与郭廷擒杀三个刺客,自战事起,这已是第三次了。叛军斥候仍未除尽,我不知城中究竟还有多少。
周桓朝此前遣来护卫的上骁军已尽送回军中,家中的三个成年男子,齐俭已被禁,齐竑不能扰,徐兖修还要照看族人,齐氏男子无人能以武护家。我不许齐氏落了战时以上骁军自护之名,于是未许顾惇郭廷将此事报与周桓朝和褚充,府内外仍由府卫与仆侍守护。
送入军中的府卫将管悯日里投入的招降书几番周折密送与顾惇,降书中道上骁军屡屡大溃,刘道业已攻下武平,问鼎只在朝夕,令上平归顺。
我死死握住那封招降书,周桓朝竟又是一个字都没有告与我!城外叛军早已远众于城内守军,若欲一鼓作气夺下上平也并非难事。降书中虚虚实实,可如果不是叛军之势胜于上骁军,管悯如何敢说已夺下武平!
心头忽然一轻,夺下武平,京城便近在眼前,若上骁军当真不敌叛军,他不如说刘道业已经夺下京城。他没有胆量这样说,多半屡屡弃甲负弩的是叛军,他要夺下上平以对抗上骁军。
招降书中亦有一句,助虐贼首霍鄣大败于汉宁。加之那日斥侯所言便可断定,伐叛的首将果然是霍鄣。
我临行前汪溥与袁轼又因霍鄣于朝堂争论,虽是与先前的作为相悖,但汪溥的奏议于军务而言可说是无误的。庄尚与卫原一北一南镇守边境,而应在京中的中尉却是远在引漠关。
外强而内虚,朝廷岂会稳固。北境尚有庄尚,确是是时召霍鄣归京了。
二人僵持不下之时,汪溥转而请圣意。皇帝却是道,高皇帝有训,后世帝王非弱冠不可秉政。汪溥再请,皇帝只道是霍卿功高,仅于边关受赏未免寒了上下将士之心。
袁轼即刻进言,边境将士有皇帝垂悯必将再度大捷,而再度大捷之时,便请定国大将军于宣政殿受赏。
汪溥意在霍鄣归京辅政,袁轼却仅许霍鄣回京受赏,只字不提留京辅政。
汪溥杀身之祸的根源或许就是这“辅政”二字。
武将触及朝政从来都是皇帝的忌讳,霍鄣是先帝留下的辅弼之臣,可先帝也没有令他辅政的明诏。汪溥竟会这般失矩么?还是他看到了什么异象,非霍鄣辅政不能根除?
而汪溥若未死,在根除异象之后,他会如何对待这个借力之人?可是,汪溥稳固大局的远谋终是败给了近身之处的果决一击。
霍鄣此番伐叛,凯旋后袁轼定不会轻易许他留京。何况一力主张霍鄣辅政的汪溥已死,袁轼更少了一层限碍。
霍鄣在汉宁究竟是胜是败,他此时在何处皆不得知,但昨日的攻城异常猛烈大有一举夺城之势,我已不能再避居府中。
我初道明来意,周桓朝已大礼拜下,“郡主恕罪,末将万死不能领命!”
“你是上骁军中人,不可拜我,”我扶过他的手臂,“周将军,我力微,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我出去,或许还能为你争取几日。”
我扬声唤进郭廷,“传问众将士,何人愿出城请援!”
我语音方落,周桓朝已然一声大喝,“谁敢妄动!”他按剑立于我身前,语音已归于沉缓,“末将是上平首将,上下军士非末将不能调遣,郡主请回。”
“管悯攻城这么久将军仅出城一次,将军亦知已不能进兵烟藤山和安郡。城中更已将耗尽,”我只是平声,“将军应早已备下军士出城请援了吧?”
上平被困日久,这次如果能侥幸冲出几人探得战况或许还能多几分生机。
哪怕只有一分,也要争。
周桓朝震住,目光定定。
静听城上风卷旌旗如雷,我道,“这风比我上城时更烈了,听闻上平每逢这个时节总有几日烈风,将军向来动不失时,而将军所待上苍赐予的时机或许将至,还是不要辜负了天意。”
“我是齐琡,你有你的职守,我亦有我的。我出于将门,请将军信我可护助军士亦可全身而归。”我缓缓向他跪拜,“先帝赐婚我与定国大将军,虽未成婚,我亦不敢辱定国大将军威名。”
双膝未及着地,我的手臂已被他稳稳扶住。
粮米用尽,军械耗损,都不是绝境。除却求探战况,我与周桓朝都不能允许的是近来已渐分明的士气衰竭愈加深重,更不许孤立不知援在何处的恐慌乱了人心。
手臂被周桓朝扣在掌中微微失觉,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退出。<
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