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独狼 下(1/3)
锐首白颊的大狼伏于塌墙边,皮毛在月光下仍可辨出粗硬尖利。那狼双耳向前,泛着绿光的眼睛一动不动,似随时都会扑向我。
胸前一团温暖,可背后却是被山里的夜风凉透了。我只觉连手指也僵住,轻轻摇头道,“不敢。”
狼最是野性不能驯化,这人竟能令那野狼俯首相随,而那狼更随他入了院见了人群也不逃离。我不动声色看了郭廷,郭廷笑道,“壮士自何处来?”
“我是和赫人,”他是扬眉看郭廷,右手恍似不经意地抚过颈后,“你想杀我?”
霍鄣曾说,和赫人大漠风沙之中练就的性情虽然残暴却也坚韧强毅,这个和赫人敢孤身一人进入中土,胆色更值得钦佩。
郭廷大笑道,“我朝边境封军不封民,你我皆是求生计,壮士这般说笑,在下实在惶恐。”
那人亦笑,“以先生之才,仅以贩马为生计确是可惜了。”他指着院中的马,“你实可入军选驯战骑,你的马亦可为战马。”
郭廷摇手笑道,“寻常草秣喂养出的马如何可为战马,不过是尚可贩与民家作逃命之物罢了。”
“我是和赫人,”那人双手撑膝,低笑道,“骐骥驽骀一看便知。”
我缓缓沉一沉气息,仰首饮了一口酒,灼热自胸口冲入脑中,亦冲破了身上的僵硬。抹去唇角的残酒,我随手将酒囊抛给郭廷,“下人不敢多言,这便回去了。”
他指着草舍只看着我,“这个时节荒屋里多毒虫,若被咬伤恐难活命,女公子留在外面反而妥当。”
郭廷看过那人,道,“你留下就是。”
命侍卫在院内再生了两堆火又去房中取了吃食,郭廷取出自己的酒囊与那人对饮,言语间极谨慎,句句不离马匹的驯养和贩卖,半分试探也没有。那人亦并不见掩示之意,泰然应对间可见其见识广博。
他几番打量我的脸,又看着郭廷笑意莫测,“你们欲往广定,为何选了这条路?此处临近边境又多猛兽,极易遇险。在下常在边境行走,许能一助先生。”
郭廷大笑道,“我等是商贾,自然是谋利为先。这条路虽险,却可沿途寻集失主的战马贩与民家。先生知晓,战马的行速要快于这些俗物许多。稍有些家资的都愿以十数金换一匹战马。此行虽有折损,只需沿途多寻些战马,仍可得厚利。”他指着我,仍是笑,“她是家主的婢女,却被家主当作己出女儿般娇惯养着,更是自幼随家主往来边境贩马最熟识道路,此次家主不能亲往便是她来引路,便不劳烦先生了。”
他停一停,甩了酒囊给那人,“不知先生来我中土所为何事?”
那人将酒囊掂在手中,笑得落拓不羁,“我仰慕中土学术已久,听闻衡樟先生少年师从汪溥才华惊世,难得他近日将在沂安开坛讲经,便欲往沂安验一验是否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我垂眸咬过硬冷的糕饼,衡樟先生的博学雅望世人皆心折,他的才学都敢置疑,这人好生狂傲!
“我也听闻你们的渠丘於王子熟知中土风物,先生不如去向他请教。你的口音虽与中土人无异,面貌却瞒不过,”郭廷扫了一眼那狼,“何况有这狼随在身边,先生又如何能入得了中土腹地。”
“这是狼,不是犬,少时便会自去。”他轻声一笑,“渠丘於被乌达忽阿木远逐不得接近王庭,先生竟不知?”
擦一擦唇边糕饼的残渣,面颊被土粒划得发痛,我不敢将面上的土尽擦去,只轻手将土粒摘去,却听那人道,“可要去洗一洗?”
我一时怔怔,抬眸却见他指了指我的脸。我以糕饼指过郭廷,笑道,“连饮用都不够,他哪里舍得。”
郭廷亦笑看着他,“在下冒昧猜测,渠丘於王子远行非是和赫王不喜王子,却是为了护着王子他日称王。王子雄心伟略,岂是那些短浅之辈可相较。”他另取了一只酒囊,又笑道,“衡樟先生近七年不曾开坛,先生可不要错过。”
“正是。”那人仰首饮了一口酒,看着我笑得开怀,“你们此行会经过上靖关,听闻你们的弘丘王已到了上靖关,你们此番前往或许能见到他。”
郭廷一时滞声,身边的侍卫笑看向郭廷,“若能见到弘丘王最好不过,回去也可好好吹嘘一番。”
“休得妄语!”郭廷轻斥,“来前家主几番叮嘱不可靠近关城军士,你要牢记!”他恍若无意间扫一眼那人,“我们途中听闻渠丘於王子容姿异众天生紫眉褐目,先生可知真假?”
那人笑而不语,扣着酒囊忽而道,“你们不靠近关城最好,仿佛弘丘王那个悍妒的王妃此次也随了来,你们中有女子,若被她疑心你们有献美之意,”他指了指我,“只怕她会吃不消。”
身后有侍卫低笑出声,我微微发愣,转首问道,“这王妃如此凶悍?”
郭廷勉强忍住笑,“略有耳闻。”
我看着他的笑更是气闷,“比我还凶?”
不止是郭廷,连那几个侍卫也大笑了出。郭廷摆手笑道,“家中来客说那王妃出身将门,弘丘王至今未有纳妾便是因着她的跋扈,你定不如她。”
郭廷话中滴水不漏,我顺势长叹一声,“性命要紧,我们还是听从家主,不要靠近关城稳妥些。”
不经意间抬首,竟发觉片刻前还是满天星辰的夜空已转作微青。那人笑道,“你还不知天明是何等迅疾。”他的手自东向西指过,“只需手书百字,夜色便可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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