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叁贰』坤宁之宁(1/2)
“呜~~呃呜~~”从建极殿下的后左门跨出去,迎面向内廷走,脚底下忽然缠来一簇毛茸茸。踹不开,绕不走,缠腻腻的讨欢。
楚邹低头看,看到是只长毛矮脚的哈巴狗,身上毛发脏兮兮辨不出原色,屁股尾巴上还沾着一撮黄泥。他便负着手,视若无睹。
小顺子乍然一看,好容易才认出来:“主子爷,这不是先头奴才抱来送您的那只小哑巴?嘿,我说这狗自打您病一好就没影儿了,过去这二年多它倒是打哪又冒出来?”
说的是当年那场变故之后楚邹生的一场大病。
那个紫禁城阴霾压顶的八月,父皇命张福把乾清门阖起,五岁的他跪晕在大雨滂沱中。小顺子驮肩哈背地把他背回去,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烧。都以为会死哩,嘴里呢呢喃喃都是“别找我,走开……我没想害她,没害你们的命……”时而又泣哭打抽。
伺候的宫女奴才们脸上都不明色彩,俨然是将他当做那场杀戮的归结者。
彼时皇五子彻夜不停的哭,那个孩子像是因为娘胎里就不带安全感,从出世到夭折便没有睡过一回囫囵觉。母后夜以继日衣不解带地宽抚着,才生产完的脸容因为愁云散不开,看上去那样的黯淡无光。
谴桂盛去给他请太医,因着皇帝的迁怒,一切都显得不顺畅。为了不让母后多添忧心,他在高烧退后,就悄悄把咳嗽都闷在了胸腔里。兴许哮喘就是在那时候埋下的病根。
那是他深埋的幼小的童年记忆里,最为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就彷如突从云端跌落谷底,他还没有接受准备,所有的荣宠忽然都变作厌弃,每一个从他身旁掠过的太监和宫女,看他的眼神都好似带着无声的苛责,如同他骨髓里充斥着原生的恶业,浑身都背负着惨死的冤魂。他不敢踏出宫门,开始害怕打雷的黑天,一道闪电也能将他吓得惊跳。
后来小顺子不晓得从哪里给他弄了条狗,他在病好之后,便叫三哥把那条狗送去了破院子。他的三哥信守承诺,此后再也没去探过那个院子。而他把那只狗给了小麟子,从此也就把五岁前的心门阖上了。自此也没有再去过。
她倒是学了那老太监的品味,把狗养得一点也不上心。宫廷饲养的京巴犬到了她手里养成了土狗,毛也脏,腿也脏,先头雪白的颜色都染成了土豆色……反正从来不会对自己给的东西上心。
楚邹不想理,肃着容色踹它:“打哪儿来就打哪回去,爷不要你了。”说着抬脚跨进内左门,眼睛看都不多看。
正是巳时末了,各宫里都在忙碌,他从近光左门进去,宫女太监陆续穿梭,见他少年英姿路过,便对他勾勾头施礼。他已经很习惯了人们对他这样的态度。
广生左门外蹲着个两岁多的女孩儿,穿着胭脂色的小裳子,头发扎成两个小螺,正中心嵌两朵樱花,很白净很漂亮。正在专注地叠石子,他从她旁边大步踅过去,她也没发现。
忽而看见他的袍摆停在跟前,才顿地抬起头,怯怯地叫一声:“四哥哥。”
除了大皇姐,阖宫的兄弟姐妹唯有她一个才会对楚邹这样招呼。
“小妹在忙什么?”楚邹蹲下来。
“在叠石子。”楚湄答得轻声稚气。
这是施淑妃生下的女儿,三公主楚湄。父皇曾对母后说,若是生男儿就叫楚邮,生女儿便叫楚湄。母后没能生女儿,后来便把这个名字赐给了施淑妃。因着生产前跌过,楚湄出生时耳朵里凝了血块,是个天生的半聋子。也不是全然不能听见,但十分微弱。楚池他们根本不屑于同她玩耍。
楚邹看她的眼神是爱怜的,见她石子堆不高又散下去,便从身后变戏法一样地变出个小娃娃,递过去道:“给你的,莫给你母妃看见了。”
“嗯。”楚湄宝贝一样地掖进袖子里,隔着袖管抚了抚,又掏出来看几眼,掩不住满面欢喜。
楚邹轻抚她的小脸蛋,目光有些飘远,大概又想起她那个被自己害死的早夭的小哥哥……难以卸去身上负重的罪孽太多。
“阿湄,你在哪儿呢?”忽听到前边一道女人的声音。
他一侧头,便看到施淑妃站在广生右门外,穿一身淡青色的宫装。已经二十五岁的施淑妃已无刚进宫时的怯惧,眉眼间敛着淡宁,只是珍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楚邹便有些拘束,他惯只敢背着她对孤单的小妹好一些。
施淑妃笑盈盈:“还玩着呐?再不走要晚了,今儿给你七弟过生辰,快随母妃回去换衣裳。”
,施淑妃这才对楚邹点了点头,静静地牵着女儿走了。
自从当年那场事之后,施淑妃就变得疏疏朗朗了,似乎见人都安详带笑,似乎又总隔着一层薄膜。对皇帝如此,并不乐于召幸,难得楚昂想起她却借故推脱;对楚邹也是如此,眼神淡淡的,虽看不到责怪。而她在那之前对孙皇后原是处处维护。
楚邹直起腰杆,抬脚跨进景和门进了坤宁宫。
晌午日头打照,在交泰殿顶上洒下一片金碧辉煌。先祖建交泰殿取《易经》:“天地交-合、康泰美满”之意,过了交泰殿便是父皇的寝宫,从前他总是夜半悄悄从母后的宫中溜出,然后褪下一身小袍钻进父皇的龙榻,就想看他一脸好笑又无奈的宠溺。而如今这座殿宇却如一界碑亭,将帝后的寝宫默默无言分割。她不往前,他不踏后,彼此天地水火互不相扰。
楚邹疾步往前走,忽听侧首汉白玉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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