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泠泠落雨(1/2)
城门外舍命相救的紫衣女子名叫瑶湮,伤的虽重但没有伤及要害,医官开了药方已无大碍。此次返回长安,阿瀍将她一并带在身边,同乘一辇。
我如愿来了一趟西境,心愿完成,停留半月后也启身告辞雁门关,一路游山玩水返回栖凤山。
墨白颇为洞察人心:“你好像很担心这个瑶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出心中感觉。她是李瀍的恩人,长得又好看,李瀍对她倾心也是应该的。可她这样倾城绝色的容貌,出现的又这样巧,总叫人有些心神不宁。
随着李瀍的登基,那个属于文宗李涵的时代已离得遥远。
再也不会有人记起曾有一个处心积虑登上皇位,却又自己服毒而死的帝王,也不会有人再深究他为什么自愿放弃费尽心机才得到的皇位,更不会有人记得曾有一个翠竹般清秀的公子做过历史的客串。
逝去。
开始。
九月菊吐出新蕊,梧桐落木纷纷,黄叶漫山遍野,墨白在山中停留两日后作别,道赴友人之约前往宝泉饮酒赏菊。
宝泉与凤翔不过两日路程,我幻想他还会回来,但他怎么可能还会回来。我蹲在栅栏门外枯等了半个月,半个月后意识到他不会再回来,坐在门槛上哭了整整一宿,领悟到既然墨白不是李湛,于我而言就只是一个过客,擦肩而过,没什么可伤感,于是第二天朝霞铺到山边,晨鸟隐在山林深处放歌,我抹掉眼泪,将与墨白的遇见当作昨夜一场大梦。
会昌初年冬末,自栖凤山一别已有半年。半年算不得长久,对我这个没有时间观念的死人而言更是弹指一挥,但半年间山外大千世界却足以发生很多事。
李瀍在后廷独宠瑶湮,半年之内已封为妃位。瑶湮于李瀍有救命之恩,又有倾城之色,在后廷独大也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西境蛮族。
听闻回纥内部纷争已久,恰逢大漠突发疫情,大片牧场的牛羊全部死亡。亲王内盍趁机挑了个名头发动叛乱,说天降疫情是上天不满回纥王的统领,遂降下天罚。蛮族信奉神灵,对内盍的这套说辞深信不疑,加之夙沙炎在雁门关外铩羽而归已经激起蛮族部落的不满,于是内盍深得民心,一夜之间举兵杀主。
那一夜夙沙一族全族被灭,只有一个公主逃入大漠,至今仍下落不明。
篡位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不能忍受,但篡位发生在别人身上,我看它就当是看了一个故事,看后只有一声感叹,拥有再高的权力,一夜之间也能一无所有。
两日后就是李湛的祭日,我已不是皇族,皇陵对我而言已是禁地,但我想,至少应该离他近一些。
阿央昨日下山至今还未回来,再等下去怕耽误了王祭的时辰,只好孤身前往。
皇陵建在令佛山上,令佛山山形酷似一尊弥勒佛,故当地人也称之为弥勒山。这座山也因形似佛像而被赋予灵气,大唐最大的佛寺之一浮生寺就建在它的绿树环绕间,我想到寺中为他上一炷香。
山间风雨变幻不定,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山雨袭来。我立在蜿蜒青石阶上无处躲避,春来时候,乍暖还寒,冷雨沁入肌肤,我虽然感觉不到冷暖,但受冷后也会感冒,摩梭被淋湿的衣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雨水敲打沿途桃树,将叶子洗刷的青翠欲滴。
我站在半山腰上进退两难,想是该冲上去到山顶的浮生寺避雨呢,还是该转身冲下去到山脚的酒楼避雨呢?
正在徘徊,头顶撑起一把纸伞,伞面上冷梅初绽,徒然令人想象冷香萦绕。熟悉的感觉包裹全身,回过头,一步台阶之隔,玄色的锦袍上花纹繁复,修长手指撑着纸伞,长袖顺着微扬的手臂微微滑落,露出袖口里的金边。墨发无风自舞,银箔面具下遮挡的脸庞,是我想忘也忘不掉的好看模样。
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墨白,我张了张口,有千言万语想要说,还没出口就一个喷嚏把话挡了回去。
尴尬地埋下头,好不容易重新遇到,结果刚一遇到就打喷嚏破坏气氛,我羞得脸红,身上被裹上玄色的锦袍,我抓住锦袍偷偷抬头看他一眼,他薄凉的唇勾起笑意:“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将锦袍裹得更紧,吞吞吐吐:“来……来摘山桃……”
他偏头看了看路边桃树,认真道:“好像桃花还没开。”
“……”
半年间阿央坚持不懈地开导我,我已不再从他身上寻找李湛的影子,主要是我没想过还能再遇见他。盘问之后得知他自宝泉会友之后,友人不幸染疾,十日后一命呜呼。友人一生在外漂泊,无妻无子,临终想要落叶归根,嘱托墨白在他死后将骨灰送回岭南老家。岭南与宝泉相隔千山万水,为让友人死而瞑目,他往返一趟花了半年,如今从岭南归来,正打算取道令佛山回凤翔看望我。
听到这里我很开心。
墨白说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山上清寒,而我已经感冒,不宜上山,于是打算下山到酒楼喝一碗热汤。
同走在一把伞下,我与他离得这么近,漫长蜿蜒的一路我却只嫌太短,湿漉漉的青石阶上,雨水倒映出伞面的红梅,想起多年前三冬大雪,我走在李湛身边,也是这样近,就像一对恋人雪中漫步,身后留下一串清晰足迹,路的尽头是盛开的红梅。
回头望崎岖山路,尽头消失在朦胧山雨中,山的另一边,就是李湛的陵寝。
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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