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日见许(1/3)
有关笙歌的过往随着她的死亡而终结,走出这段步虚画境,我辗转一夜无眠。
我是为了帮温儿解开心结才进入画中,可看到幻世中发生的一切,我反倒很想要帮帮笙歌。
在我还真真正正活着的时候,世上的流言说湛儿是无能昏君,说我是红颜祸水,但那终究只是无端的流言,因我们都还活着,还有机会改变世人对我们的看法。然而,湛儿死了,我也死了,那些流言蜚语就因我们的死亡变成了死无对证的事实。
我不想让这样的悲剧发生在笙歌身上。
我想要再作出一幅步虚画境,这一次,是为李温而作。我想要他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笙歌的心意。
她已经在生前背负了太多,死后不应该再被她爱的人恨着。
我不是可怜笙歌,我只是很敬佩她。
我也见过许多勇敢的姑娘,譬如夙沙,譬如晁鸢,但笙歌的勇气却是她们、连同我自己所没有的。
不是有勇气为心爱之人而死,而是有勇气被心爱之人所恨。
如果你在他最爱你的时候死去,他便能够记住你一辈子。如果你在他最爱你的时候背叛他,他便能够记恨你一辈子。我在想,爱情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也曾为湛儿做过许多事,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只是想要帮他而已,不奢求他能回报,其实现在才想明白,我只是自私的想要他永远依赖自己。
真正做到不求回报的,只有笙歌而已。
夜色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淡去,窗外的雨下的小了,天空已有隐隐微亮。我毫无睡意,便翻身坐起,取出笔墨纸砚,打算现在就画出幻境,天一亮就进宫去找李温。
不经意间。发现墨白屋里的灯竟还亮着。
他是刚刚醒来,还是同我一样一夜未眠?
或许只是睡觉的时候忘记吹灯了罢,这个人,明明是个很仔细的人。却偏偏在某些方面神经很大条。
正这样想着,他房间的窗子上映出他的半截影子,随后灯光灭了,被灯光映在窗子上的影子也跟着消失。
我走去他房间,蹑手蹑脚把房门推开一个小缝打算偷窥他在做什么。
他坐在窗下的案几旁。正把墨笔搁到砚台旁。背朝我,却警觉到门被推开一条窄缝:“偷窥做什么,进来罢。”
我扫兴地推开门走进去:“这么轻易就被你发现,好没意思。”
他回过身上下打量我:“我是不是应该假装没发现,让你在外边多偷窥一会?”
“是。”我点点头。
他无奈地笑笑:“阿源,你多大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话我像个小孩,还掰起手指头认真地算起来:“我生在长庆元年,如今是咸通四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咦?已经多少年了?”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我:“好了好了,不用算了。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偷窥罢?”
说到正事,我立刻正经起来:“我想要让笙歌再见李温一面。笙歌临死时有好多话想说,可是李温没有给她机会,她一定希望李温能够听到。她已经死了,我不能让李温继续恨她。”
“你说的,是这个?”墨白站起身,拿起身后案几上的画轴,抖开画布,一弯清浅荷塘,荷花初绽。还有很多只开了小小的苞芽,荷塘边上的梨树枝叶繁茂,在池水中投下斑驳的影子。
是清凉院里的方塘。我接过画卷,抬头看墨白:“你一夜没睡。就是在画这幅画?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样一幅画?”
“因为我很厉害。”他笑起来眉眼弯弯。
……
他的确很厉害,这个世上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冒着淅沥小雨,我们直奔大明宫。
阴森的咸宁殿在阴暗的雨雾中如同地狱府衙。雨珠敲击灰色的砖瓦,高挂在殿门两侧的朱红灯笼如同鬼魅的眼睛。
风裹挟水气吹入宫殿。大殿里漆黑一片,唯独高高在上的王座射下一束亮光。李温随意斜靠在王座上,银发如雪,束在王冠中,亮光射在他额前的冕旒上,冕珠亮的晃眼,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戴九旒冕。
他依然一席大红衣袍,繁复的华服穿在瘦骨嶙峋的身子上,如同女子的红绫,沿王座下的层层台阶迤逦延伸到地面上。
他紧闭凤目,正在小憩,冕旒斜向一旁,露出他脸庞上斑斑血迹。我吃了一惊,目光再次移向拖地华服,顿时惊地向后蹿了一大步。
从台阶上迤逦延伸下来的,不是他的红服,而是一串嫣红的血迹!
我倒退一步,不小心一脚踩上一些碎瓷片,发出咔嚓的声响,吵醒了王座上的李温,与此同时,碰到脚边一个圆滚滚的物什,皮球似得骨碌到光亮处。
墨白一把把我扯到身后,我努力捂住嘴巴阻止自己发出声音,那圆滚滚的物什滚了一路,一路上印下斑驳血迹,终于停在王座下。
一颗人头,眼尤睁着,表情扭曲,死不瞑目。
李温换了个姿势,在王座上坐端正,冕珠相互碰撞,发出细微声响。
他瞥了一眼台阶下的头颅,置若罔闻,仿佛真的只是一颗无关紧要的蹴鞠。“姨娘,你怎么来了?”
我缩在墨白身后,上牙齿和下牙齿打架,根本说不出话,眼睛如论如何不能从那颗狰狞的头颅上移开,脚下碎瓷片咔咔的响。
李温嘴角钳起毫无所谓的笑:“身为婢女,连茶杯都端不稳,留着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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