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时间,没有模样,没有声响,在睁眼闭眼中闪过。一转眼,几年过去了。
虽然没有声响,更看不见模样,时间却无处不在。一眼望去,到处有她的身影,有她的痕迹,有她的印记,或者干脆地说一切都由她催生由她毁损。
西村最西边那条通往扬子江的“凤凰河”跟随它的母河——扬子江潮起潮落无声无息地换了上千次河水,上万次带走村妇们淘米洗衣刷马桶而抛给它的污秽;西邨家门前的青皮梧桐树和村东北的小树林也落叶长芽地度过了几个春夏秋冬;合作社田地里的大麦小麦水稻玉米山芋黄豆油菜等等种了收了一茬又一茬;村子里大大小小的老人孩子男子女人都不约而同地同时长了几岁,死掉一批,又生出一群;嫁出去几个女人又娶进门几个媳妇;不见了老面孔却又增添了新脸谱;宋氏的六叔公是西村年纪最大辈分也是最高的人,他却没有死,年纪比他小辈分也低的宋八叔反倒死了。但宋八叔的小儿子又生了一双儿女出来。唐门也有人死了,有老死的也有夭折的,有嫁出的,也有迎娶的。
时间是过去了,从人们的眼前走过。时间流进了河里、田里和屋里,洒在了庄稼上、花草上和人身上,滋生了一批生物又摧毁了一批生灵,催生了一批人又驱赶了一批人。
人们总说时间是宝贵的,比金银、珠宝、文物还要宝贵。可世界上谁也没有本领把她累积起来或者储存起来留给后代或者赠送他人,更没有人能够制造时间,从而用她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只能无可奈何地任其流淌逝去。但是,人们可以把时间刻在自己的脸上或者留在身上,用她来长肉长年纪长身材长皱纹长白发,用她来变胖变老。所以又有人说,人的身体其实就是时间的影子,人的生命是时间在人身上的的积聚。
由此看来,时间——岁月,是看得见听得到也是留得住的,是有痕迹有声响的,可以从田地里草丛中树叶上看出来听得到,可以从男女老少的身上脸上嘴里看出来听得到。时间留给少男少女的是长高变肥的身材和甜美或者粗犷的喉咙,是庄稼汉脸上的皱褶和色彩,是老人头上的白发和佝偻的身躯,是呱呱坠地婴儿的啼哭和送殡队伍的哀嚎。
人们终于看见了时间的面目,听见了时间的魔音。时间温柔地公允地却又是无情地残酷地挥洒着她的魔力。
西邨和秦凤鸣的身上也留下了时间的印记,与村子里的大人孩子一起同时长了几岁,已经上初中了。西邨不但长高了,嘴唇上下还长出稀疏的黑黑的毛,颈脖上鼓起一个疙瘩,嗓音也变粗了,有着洪钟般的轰鸣声。秦凤鸣——小凤有了大姑娘的模样。女孩子变成大姑娘的最显眼的标志,一是屁股变宽变肥,二是胸前隆起二大块肉团来。这两样现象小凤都有。西邨的三个弟妹也长大了,最小的妹妹西园都上了学。
时间又是流动的,一去不复返,像西村“凤凰河”里的河水。水从北面涌过来,一直流向南面别的村庄、别的小河湖泊池塘田地里,再也没有回来;而西村谢世的人无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穷的富的都默默地不由自主地走到村东北乱坟岗的黄土底下。
时间又是周而复始的,转着圈来来回回地奔跑,一个春夏秋冬又一个春夏秋冬地轮回。西邨家门前的青皮梧桐树陪伴了她也见证了她,发芽、长叶、枯黄、凋落后又发芽、长叶、枯黄、再凋落。“凤凰河”里的河水也相随她目睹了她。今天早晨涨潮傍晚落潮,到了明天,涨潮落潮依然照常。西村的人也一样,天黑了吹灯上床,雄鸡叫了天亮了又起身忙碌。
然而,新长出的芽和叶,又淌过来的河水,再醒过来的思想,已经变了,不再是去年的昨天的了。
时间走了,带走了去年的芽和叶,带走了昨天的河水,带走了过去的思想,握不着,留不住。但她的魔力却永远地留驻下来。
一切都在变。西村以及西村的人也在变。人们无一例外地机械地跟着时间走。如同漂浮在“凤凰河”里的一片树叶身不由己地被河水簇拥着飘流。西村的人一边走一边变。尽管变是微乎其微的,甚至让人觉察不到,但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变。有些是大家仍然熟悉的,还是昨天的记忆;有些却变得大家不认识了,需要仔细地看仔细地想。但人口和屋宇的变化是不用深奥的思想就能看得出的。
西村的人口数量和房子数量在不断地增加,村子变大了,变得膨胀拥挤了。宋氏的、唐门的,其他如村东头的张家等异姓,都有些变化。有攒了些钱的、有为了迎亲娶媳妇的、有添了丁增了口的,纷纷翻盖了旧房,也有新建或扩建了新房。
只有西邨家的房子没有变。如果硬是要说有变,那也是变旧了。两间低矮的茅草房和一间稀疏盖着瓦片的干打垒土墙房经历了几度风霜雨雪,屋面凹陷,墙面剥落,仍然孤零零地趴在西村西部“凤凰河”的岸边,如同都市大厦旁的垃圾桶,既寒酸又猥琐。如果不是有人从这里面进出,路过的人只会以为那是猪舍或者是羊圈牛栏。与多少有些变化的西村比起来,西邨家落伍了,偏离了整个村庄的变化,好像飘在“凤凰河”河面上的一片树叶被潮水抛到河岸搁了浅,没有跟上大潮的队伍向前前进。
但是,房子里的人却变了许多,演绎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故事。
西邨的娘常说,房子是家的脸;是人都想把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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