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酒合卺(五)(1/1)
那也是一个紫穹飞霜的三九寒夜,盈光贪玩忘课,被父王发至殿外檐廊罚站。彼时宫灯甫明,漫空瑛花晶莹闪亮,轻如絮,盈如羽,舞动天幕,乘风旋飘入廊下,迎灯映照,好似五光十色的珠帘飞瀑;它们不断下着,皑皑落积柱础、墙根,渐渐将檐廊覆盖在了洁白无瑕的绒毯之下。
就是这样的雪夜,这样的宫廊,月姐姐带着谢家姐妹走过来了。
姊尚髫龄,妹更稚齿。姐妹俩晚浴方毕,宫样梳妆,仅着蝉纱雾縠,柔身嫩体隐约可见,水汽蒸雾缭然萦绕,而眉锁远山,惭赧不胜,忧愠之容可掬,十分惹人怜爱。盈光生长侯爵王宫,各色美人见过无算,可还是对舒玉一望魂销——
—— 千不曾料,万不可想,乾坤俗世竟能生出这样不啻明珠仙露的美妙尤物!—— 根本就是仙女啊!只见她芙蕖化作花容,温软粉嫩,含露欲滴;玄鸥飞入浓眉,超波逸浪,贯风穿雨;新月排列弯睫,柔长纤细,卷挑神飞;墨晶镶嵌星眸,清澈灵动,纯真黠慧;丹砂凝成嫣唇,如樱似火,幽兰遥吹;黑漆洗染长发,云泻曳地,黝光可鉴;莲藕拼装弱肢,玉骨荏质,婉不胜衣;虽未施脂粉,却自然娇艳无双;虽年幼未开,却全然不损其媚—— 反因此更增几分烂漫纯粹之气、清新惑人之美——
盈光揉揉眼睛,不相信地上下打量她,一而再、再而三,仍挑不出哪怕一丝一豪的瑕疵,怎么看都是秀绮不失典雅、青涩不失大方、天真不失夭妩,真好像出自神明之手、受过众神祝福的一件旷世珍宝!
以为是错觉、幻觉,盈光愣神半晌省不过来,直至听得吴云月讶问:“啊呀,如是大雪,殿下怎在这儿!要是冻坏了……”
“……罚站呗。”盈光苦笑一下,然后盯向她身后那对小姐妹,目不转睛地问:“她们是谁?”
吴云月微笑着将她俩牵到盈光面前,拍抚着裸肩介绍道:“这是今晚侍候陛下的谢家姐妹,入宫几年了,在宫师手下学习,殿下未曾见过。这是姐姐舒玉;这是妹妹舒琴。舒玉、舒琴,赶快拜见二王子殿下!”
舒玉、舒琴跪拜稽首:“贱婢谢氏舒玉、舒琴拜见二王子殿下。”
“快快免礼请起!”
盈光手忙脚乱去扶,那副失态模样,连素知他脾性的吴云月都不禁蹙眉。
小姐妹俩当然晓得礼数,害怕折杀了,赶忙起身肃立,对王子殿下不敢直视,却好奇地频以秋波斜睨,不偏不倚、鬼巧神合,恰与他眼神击撞,迸绽摩擦出许多滚烫火花来;尤其姐姐舒玉,与盈光相视出神,目光所注,各自流盼,分明一见倾心——
吴云月是明白人,更是过来人,见识的多了,看势不对,忙把姐妹俩往旁一拽,向盈光作笑道:“殿下快回宫歇息吧,陛下那里我去说情。回吧回吧,这儿多冷啊!”
盈光万分不舍,无奈吴云月连推带搡,舒玉入殿甚捷,衣香鬓影,瞬目已遥。盈光痴若木鸡良久,终念起她二人是来“侍候”父王的,自己赖这儿不走太不像话,只得披风冒雪、一步一叹地独自回宫;吴云月本来安排了几个宫官、宫女陪送他,却被他全部喝止,一个都没带。
那天夜里,谢家姐妹哭泣唤疼、惨叫欲死的凄烈声音一直传到了后宫垣外。事后舒玉一躺不起,静养调理半个多月才能走路;舒琴则从此极少与人说话了。
父王造的孽啊。
自那一刻起,盈光暗中立下了誓言:终有一天要纳舒玉为妃,从父王手里救她出来,真心实意爱她、疼她、待她好,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世永远……无论等到何时,无论天下变成了什么样,他都要做到。可转眼过去这么多年了,一切如旧,一切都没变;她每日浮现在他眼前,每夜出现在他梦中,他却无能为力。他得等到什么时候呢?他还要等多久呢?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瞿骥讲过:如逢灾乱年月,平民家的女人们根本无可栖身,或被贼寇蹂 躏至死,或被王师蹂 躏至死;她们是男人们在走投无路之际首先想到要典卖的东西,而她们的市价甚至还不抵牛马!为什么,为什么不幸的总是女人?为什么天下受苦受难的总是女人?
“如果我做了皇帝,我要解放全天下的女人。”盈光曾这样对瞿骥说。
“如果你做了皇帝,你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瞿骥这样回答他:“甚至,女人们在你手中会变得更加可怜。”
不会。
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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