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证明信(1/2)
晚上,赵柱子回到家,进门就看到肖春花正和自己的媳妇聊的高兴。他知道肖春花是找自己办事儿,官范儿的魂魄登时附身,挺一挺皮球肚子,抻抻身上绿的确良军装,梗了两下脖颈子,拽了拽自己的脸皮,如演员化妆一样,那做派就是民兵连长了。
40多岁的肖春花是农村那种精明能干的妇女,说话办事有分寸。这会儿见了赵柱子,她把手袖起来,双肩抖在一起,身子尽量的缩小,音量一再的调低:“柱子兄弟,你回来了。”
赵柱子眼皮都不带翻,“哦”了一声。
“麻烦你点事儿。我们家琉璃到外地走亲戚,要大队开个证明,你给帮个忙吧,老弟。”肖春花的笑脸很夸张,几乎把嘴角都抽到耳朵根上,声音像给老师承认犯了错的学生。
望着肖春花讨好的脸,赵柱子张开海豚一样的大嘴厚唇,露出长期用劣质烟叶熏蒸如抹了墨汁似的黑牙,一副便秘时痛苦的表情,说了一句撅人八里地的杠头话:“你儿子琉璃头带着几个孬儿蛋,昨天晚上犯事儿了,明天想泥鳅一样溜掉,****门儿都没有。”
肖春花听了这句话,如兜头一盆冷水一样泼到身上头上,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八十年代的中国乡村,支部书记是大队几千口子人的土皇上,一个小青年敢带头打支书,这可不是偷瓜摸枣的小事儿,是注定要坐牢后悔终生,甚至可能是惊天动地,为家人引来灾祸的大事儿。
今天晚上的肖春花心有准备,唱黑脸红脸白脸主角配角跑龙套的心情都备了一套,便收住了笑脸,语气淡淡的,给人的感觉是不咸不甜,不酸不苦,不冷不热,不高不低,不硬不软,好像赵柱子在和别人说话一样的神情,说了几句看似温吞水,实则绵里藏针话里有刺的言语:“柱子兄弟,你该知道老话讲的捉贼见赃,抓奸在床,咱可不能红嘴白牙乱说一通。俺琉璃去他姨家帮忙盖房走了10多天了,一直没有回家,这事儿和俺家半块儿红薯的关系都没有。你给不给开证明不碍事儿,你要是这样刮大风说胡话我可不依你。”
琉璃此时站在墙外。听到赵柱子的话,感到后脑勺“忽”的一下钻进了一股冷风,从头顶直穿到脊椎尾部,大脑颤了一颤,眼皮使劲张了一张,浑身上下通电一样走了一股电流,裤裆里的二弟抽了两抽,然后轻轻耷拉下来。以后在京城闯荡几十年,每遇大事儿,琉璃都会有这个习惯性的毛病。他嘴里念叨:“莫非何支书反悔,要报复我们?”
院子里的肖春花依然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的语气。她知道赵柱子是个没煮烂的猪头肉,很难啃,最后必须要啃下来,不然以后琉璃就要吃亏。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心情也就不在紧张。
赵柱子瞟了肖春花一眼,很快又瞄上院子里那只山羊,嘴里横着出来一句话:“你懵谁啊,老肖,我听说几个孬儿蛋要外出要饭?”
说吧,对着山羊大喊:“这个孬孙羊,快点弄进窝里,把树皮都啃了。”柱子媳妇黑妮就跑过去圈羊。
肖春花知道赵柱子心理不舒服,是在表达自己的情绪,可她不能就这么认账,一认账就啥事儿也办不成了:“兄弟,不要听别人瞎说,这几个孩子真的去走亲戚。琉璃有个表姑在河北石家庄,他去她家帮帮忙盖房子,十天半个月时间就回来了。”
赵柱子坐到旁边一个小凳子上,歪着头再一次拽一拽自己的脸颊,气哼哼的吐了一口浓痰:“你当我是小孩儿还是当我傻瓜,真以为我不知道是吧。我是民兵连长啊,脑子里始终蹦着阶级斗争这根弦,全大队两千多口人,有几个地富反坏右,几个盲流流窜犯,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掌握,就是放个屁我都能闻出是啥味儿的来。”说完又吐了一口浓痰,终于将嗓子眼里的那团东西弄出来,然后用脚在砖地上搓了几下,粘糊糊的,像浆糊一样粘在鞋底子,肖春花恶心的把头扭上一边。
赵柱子的老婆黑妮儿接过话茬:“说你半熟儿你就半熟儿,别人放个屁你能闻出啥味吗?”
赵柱子脸阴的要下雨:“我们在谈严肃的政治斗争问题,你一个喂猪的老娘们儿懂啥,滚一边去。”
看赵柱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肖春花和黑妮儿都轻轻的笑了。肖春花嘴角挑了一下,她不敢露出太多的得意神情,怕让眼前这个二杆子货抓住蹬鼻子上脸的机会,那样就和他扯不清方圆里表了。
“兄弟,人家都是追着煮肉过油的香味儿闻,谁没有事儿专门跟着别人的屁股后面闻屁味儿,要是这样你真是有点差把火了。”肖春花骂人文明,意境深刻。“差把火儿”就是说这个人缺心眼,弱智。论辈分肖春花是赵柱子的表嫂,表嫂子和小叔子开玩笑,骂大会都很经常,肖春花这样像是开玩笑,其实是真骂他,也不算过份儿。
平日里老百姓求他办事儿时,赵柱子听到的都是掏耳朵眼儿的奉承话。肖春花一句无论真假骂他“差把火”,都让赵柱子如鲠在喉,老牛脑袋顶在麦秸剁上,想找茬却找不到硬东西,想生气又没有抓住把柄,心里有火却找不到发泄的渠道。赵柱子当了几年民兵连长,自有聪明之处,他善于没理也能搅三分,把水搅浑了,你就弄不清东南西北:“我说是屁,哪能是屁吗?不是,那是阶级敌人猖狂活动的新迹象,是他们的新动作,他们放的屁有很多东西值得研究,科学家也研究不出来,我闻了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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