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孤弱女羁押归京师 守陵督客旅逢异人(1)(1/3)
深秋,凄风苦雨中,一队络车在泥泞的黄土驿道上艰难地行驶。沿燕山绵延东西数百里的古长城都被蒙在似雾似霾的雨帘里,被雨淋得黑沉沉的老墙和城上锯齿样的堞雉巍然兀立着,时而被缓缓飘过的团云遮蔽,时而又透过云缝绽露它带着威压的峥嵘,沉默地望着这队络车。满山枯老的荆树,三尖两边形似手掌的叶片或橙或紫或黄或赤,时而在沙沙的雨中簌簌抖动,时而在凉透了的秋风中摇曳着湿漉漉的枝条。偶然从谷口袭来一股贼风,卷起驿道旁树上五彩斑斓的叶子,像受了伤的蝴蝶被什么无形的扫帚猛地扫起来,又无力地随着湿凉沉重的雨水向护卫络车的军士身上“砸”下去。几十名护卫军士都是一色新的夹袍夹褂,穿着米黄油衣,泡透了的牛皮靴子踩在泥沙道上,发出咯咕咯咕古怪的响声。看来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尽管这样的天气,走这样的山路,却绝没有一个人倚倾歪斜踉跄不堪的。前后五步一个人夹车而行,连脚步都像操演似的踩着一个节拍。偶尔有人“咕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泥水里,也都是一挺身跳起来,目不斜视地按着腰刀继续走路。
络车最后边的是马陵峪总兵范时绎。这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四方白净脸,平平的两道一字眉像是用毛笔画出来的,只眉梢稍稍向上挑一点,透着冷峻和傲岸。露在油衣外如杵粗的辫子直垂到腰间,慢慢地摆动着,滴着水。他是朝廷三品大员,照规矩满可以坐大轿的,也许是护卫差事紧要,也许要给自己带的兵作表率,除了坐下一匹枣骝马,其余遮雨器具与兵士一模一样。他骑在马上双目端视远方,右手握着冰冷的剑柄,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突然,前头路上一乘飞骑打马狂奔而来,泥水满身的马刚刚站稳,一个戈什哈滚鞍下来,平手向范时绎行一军礼,禀道:“范军门,河和靠山镇边的三岔河口涨水,石桥冲塌了。这里的车过不去,请军门示下!”
“当兵的,逢山开路,遇水造桥,还用请示?”范时绎勒住马,盯视着戈什哈,徐徐说道,“立刻和靠山镇那边驿站联络,十三爷今早已经到了那里。这是他老人家的差使,你们仔细着了!”“十三爷”是当今雍正皇帝的弟弟怡亲王,护卫十几辆这么普普通通的油壁车,竟劳动他奔波二百余里亲自接应!那戈什哈怔了一下,说道:“是!标下知道差事要紧。不过方才标下到河边看了,河涨得太凶,前头打站兵士几次搭桥都没成功。请示军门,是不是往北绕道从沙河店过去,那边的桥修得结实……”范时绎听了一时没言声,摆手命络车队停下,方才对戈什哈道:“走,带我去看看。”
“扎!”
于是二人打马一阵急行,约走五里远便远远听见河激流的咆哮声传来,又趱行二里地,果见河横在前。 范时绎的军队隶属军机处和直隶总督双重统辖,专门守护清室皇陵,是“善捕营”马陵峪大营兵,名符其实的“御林军”。虽驻兵遵化,几乎每个月都要进京述职,不知从这里经过多少次。他从来也没见过这条温驯如处子,芳草芦花遍布河床的河会变得如此狰狞:淅淅沥沥的雨中,呼啸的洪水仿佛受不了夹岸岩山的挤压,从西南狭窄的河道冲决逆波直泻而下,在河桥一带三角盆地陡地一个转弯,又向东南折下。从北燕山汇下来洪水混浊得像稀粥,也从这个三角地入河,两股水汇融相激,撞击起丈余高的浪花,不胜躁怒地在这个三角大潭中追逐。滚滚波涛像一锅翻花沸沸的水,焦急地、没有规律地旋转滚淌,寻找着发泄的出口。河涛的狂啸声、拍岸声,水底巨石的滚动声,混混沌沌融成一片,在暗得黄昏一样的天穹下,显得异常令人恐怖。百余名兵士疲惫不堪地站在被震得簌簌发抖的岩石梯道上,手中拿着木槌、斧子等造桥工具,岸边道上七零八落地放些麻包蒲包,看样子已经几次试过造桥,二十几根碗口粗的桩木像草节棍儿做的漂在水上是时沉时浮。范时绎略一看,便知自己“遇水造桥”的指令绝不可行。他凝神望望对岸,也只一箭之遥,却是水雾弥漫看不清楚,似乎也有人向这边眺望。因回头问道:“那边是十三爷的人?”见那戈什哈一脸茫然,知道他听不见,范时绎用马鞭捅了捅他,又指指对岸,用询问的目光看看戈什哈。
“啊!”那戈什哈这才醒悟过来,大声道:“军门,那是直隶总督衙门的人,来了有一个时辰了,方才在那边造桥也不成,喊话听不见……”正说着,对面几点红光一闪,似乎放了几枚火箭,大约中途被雨水打湿,多数都飘飘摇摇坠落了河里,只有一枝射到岸边。一个兵士忙捡起来双手捧给范时绎,说道:“是那边送过来的箭书。”范时绎接过看时,见是一条明黄丝绦缚着一个油纸包儿,心知必是怡亲王允祥的手书。展开了,用手遮雨读时,却见上面写着:
る妨睿悍妒币锊槐卦烨牛绕道沙河店,明日晚抵太平镇驿站。勿勿此令。怡亲王允祥。雍正四年十月初三。
下方还钤着一方殷红的朱砂印,篆书“允祥”二字。
范时绎将敕令收了袖里,仰面望了望愈来愈暗的天色,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用火箭回信,范时绎遵谕。今晚宿沙河店,请王爷放心。”说罢,拨转马头返回原地,命车队就地由旧驿道北折,几乎贴着长城脚,顶着寒风冻雨蜿蜒向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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