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草灰蛇线雍正游疑 盗铃掩耳相臣负询(2)(2/3)
良久,才呵呵一笑,说道:“舅舅,说你是‘细人’,细人不敢到朕跟前说这话;说你是‘粗人’,你又想得太多。子曰过犹不及,思之太细,反而离题万里!”他顿了一下,瞟一眼不动声色的方苞,说道:“朕作事从来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不谋于人。你我何等样关系?谁敢挑三窝四?年羹尧是藩邸的人,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朕第一信用的。去年他上了一道密折,说‘隆科多极平常人’,朕立刻朱批,训斥了他,说舅舅这人你看错了,乃是真正的社稷之臣,朕的功臣。不许他胡猜乱疑!折子就在那柜子里,你想看可以看看。”1年奏折见《雍正朱谕》第12函。雍正朱批见《掌故丛编》第10辑:“舅舅隆科多,此人朕与尔先前不但不深知他,真正大错了,此人真圣祖皇帝忠臣,朕之功臣,国家良臣,真正当代第一超群拔类之稀有大臣也。”“太后薨逝是非常之事,”方苞稳坐不动,翘着胡子说道,“圣祖晚年诸王之间的事,隆大人料必知道,下遗诏给你我也在场的。这次因十四阿哥抗旨,当着太后的面和皇上咆哮,太后气疼迷心骤然大故,当防不虞之变,皇上亲调五路军马,护持大内。这件事,除我之外,连张廷玉也不知道。隆大人,你要有怨气,冲我发,不要和别位大臣生分了。”
隆科多粗重地喘了一口气,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不是有怨气,是想不通。军机处调兵勘合平素我每天都要用,凭张廷玉一句话,锁起来我就不能启用!”
“你也要体谅衡臣。他方才说进来请安,朕说不必进来,赶快回府好好睡觉。”雍正不易觉察地皱皱眉头,含笑说道,“他累极了的人,火气大,对景儿什么话说不出来?那年在承德,他拿出太子太傅身份,叫十几个阿哥在戒得居冰天雪地里站了一夜,穿堂风鹅毛雪,你想想什么味儿?劝你一句话,取其心而已,既是宰相,还要拿出宰相肚量来。当然,事过之后,朕自然要说他,你们素来也过得去,也可促膝谈谈嘛!”
雍正娓娓而言,又比喻又劝慰,倒说得隆科多无言以对。他本来就已经觉察到自己言行失常,来一水有多深,见雍正毫无戒心,自然也就放心,“火气”也就消得干干净净。因笑道:“主上教训的是,既没别的原故,奴才就告退了,改日见衡臣,我们聊聊,必定能撂开手的。”说罢打千儿行礼辞了出去,雍正见他出了垂花门,转脸问方苞:
“如何?”
“主上问臣如何,臣也问主上一句‘如何’?”方苞了眼,诡谲地一笑,说道:“您看他像受了什么‘魇镇’的人么?”
“看看,还要再看看有什么蹊跷。”雍正点点头,不再说这个话题,从案上抽出一份折子,说道,“这是岳钟麒的奏辩折子,除了说年羹尧跋扈,还讲了年部军士掳掠民财,滥杀无辜许多事。他要带五千兵马横扫青海,在朕面前夸了海口,一定要全歼穷寇。你看如何?”
方苞欠身说道:“军事臣不大懂,万岁可否垂询一下十三爷十四爷?不过,据臣的见识,岳钟麒有这个心胸想立功,如果可行,不如放手让他做去。”“朕懒得问允,明儿就打发他去遵化,不去也得去!”雍正左颊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他在青海经营五年,也没打这么大胜仗,可见其无能。倒是问了一下允祥,允祥说罗布兵已溃不成军,散处青海各地失去联络,岳钟麒用五千军马各个击破,正是大好时机。劝朕准奏。但事关年岳不和,又怕年羹尧多心,所以有些犹豫。”方苞听了笑道:“这个不妨事。但仍叫他归年羹尧节制,功过分享,年羹尧也不至于太过分。”
“说的是。”雍正立刻听出了方苞的话中之话,疾步至案前提起朱笔,笑谓方苞:“朕这样批,你看可好?”说着便写,方苞凑过来看时,只见一笔草书龙腾蛇舞:
览奏甚喜,但汝与年羹尧皆朕股肱,不宜以见识异同遂生嫌隙。即着卿为奋威将军,仍归年羹尧节制。依卿所奏荡扫妖氛,朕安枕高卧以待楚音。凯旋之日,国家岂吝高爵之赐?!
“极好!”方苞闪着眼道,“若在‘仍归年羹尧节制’的‘仍’字后加一个‘可’字,似乎更为妥恰。”雍正愣了一下,毫不迟疑地在行间加了一个“可”字,叫人进来,吩咐道:“即刻六百里加急发往松潘岳钟麒大营!”
处置完这件事,雍正觉得浑身松快,真想舒舒服服打个呵欠,双臂已经伸展,猛想方苞在跟前,又缩了回来,因见方苞沉吟着若有所思:“方先生,要真乏了,先回畅春园,明儿接着再议事,先生这把年龄,跟着朕打熬,也实难为了先生。”
“主上尚且如此勤政,臣焉敢言累?”方苞怔怔地望着远处,又像对雍正,又像自言自语,“青海之战,已经用了七百万两银子,全胜回师,没有五百万下不来,合下来一千二百万两。清理亏空虽说追回来些,但山东、河南赈灾用去不少,青、甘、陕三省兵燹过后,也要用银子复苏民生,单指要亏空填用,那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臣既为万岁研究制度,这些事怎么能不想?”
雍正呆了一阵子,说道:“青海战胜,朕自觉已经过‘关’。余下的事可以慢慢商议。嗯……明年五月,叫年羹尧进京,献俘阅兵,咱们偃武修文,召集群臣一起商计。先生有什么想法?细列成条目,朕和廷玉、马齐,隆科多他们参酌,就这样——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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