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下(1/2)
良久方听皇帝沉声道:“起来吧。皇后倒闲,才这会儿便预备歇下了么?”
皇后微微冷笑道:“臣妾不知今夜皇上要来,以此陋容见驾,请皇上恕臣妾失仪之罪。”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皇后心怀不忿,是怨恨于朕么?”
皇后道:“臣妾不敢。”
皇帝转身坐于我榆木雕花椅上,含着三分坦诚道:“朕知道,皇后受委屈了。”
皇后愣了好一会儿才道:“皇上是问过朱女巡了么?”
皇帝道:“朕已经问过了。”
皇后道:“不知皇上几时才能撤去臣妾的禁足之令?”
九龙靴微微一动:“朕对不住皇后……”
皇后大失所望:“皇上这是何意?”
皇帝却答非所问道:“皇后可知,朕为何亲征么?”不待皇后回答,他接着说道:“自从过了年,就总有言官上书,弹劾你的父亲武英候,说他在边境有许多不法之事,导致南原守备松懈,燕贼横行。朕亲征,并非只为击败燕寇,而且为了查明你父亲的罪状。朕原本可以派遣软差去,但为使你父亲不至冤屈,朕决意亲自去一次北疆。如今朕已回朝一月有余,你父亲也已定罪。再者,皇后虽是无意,但冤杀皇子一事总是不错的。因此二事,皇后当自行退位,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过了许久,都没听见皇后答话,然而我仍能看见皇后的寝衣倾泻于地,耳中能清晰的听见她因惊惧而发出的啜泣之声。皇后颤声道:“不知臣妾父亲所犯何罪?”
皇帝道:“所犯四罪,一是懈怠军情,纵敌深入;二是私吞军田,中饱私囊;三是贪污军饷,高利放贷;四是治军不严,导致战局受阻。你父亲已被金衣缉捕使于朝堂之上缉捕归案,日前审毕。朕将他废为庶人,抄没家产。原本当处死,但念及武英候昔日的功劳和皇后与朕多年的夫妻之情,朕且留着他的性命,在京中安度晚年。”
皇后于军国之事一概不知,听闻此言,有些错愕,呐呐道:“臣妾的父亲,竟犯如此重罪……”
皇帝的耐心颇好,直待皇后稍稍平静了些,方才说道:“朕念及你我夫妻八载,不忍废黜皇后为庶人。若皇后肯自行退位,尚可居于嫔位,于宫中终老。朕言尽于此,请皇后仔细思量。”说罢站起身来就要走。
皇后忽然抱住皇帝的小腿哭道:“臣妾不敢贪恋后位,皇上怎样说,臣妾便怎样做。只是臣妾的父母年事已高……”
皇帝冷冷的打断皇后:“朕已经留了他们的性命,皇后还要怎地?”
皇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仍旧不肯放手。皇帝嫌恶的抽出左腿道:“皇后向来于前朝之事无甚关切,如今倒肯为武英候求情。有这番求情的功夫,当初何不多多规劝你父亲。此时来求情,为时已晚。”
皇后扑倒于地,泣不成声。皇帝向门口走了几步,忽然驻足道:“朕也知道你并非有心残害朕的皇子,你若肯退位,朕仍然待你如初。”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直到守坤宫复又宁静如初,我才从藏身之处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只见皇后仍是伏地痛哭。我上前扶起皇后,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惠仙与商公公送走了皇帝,忙进殿来查看,见皇后满脸是泪,双目通红,都吓了一跳。惠仙忙问道:“这是怎么了?皇上与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不答她的问话,只是呆呆的站起身来,向寝殿走去。惠仙正要跟进去服侍,我拉住她道:“姑姑且等等,我有话要说与姑姑知道。”惠仙会意,只看了一眼商公公,商公公忙跟着皇后去了。
椒房殿中仍然留着室外的一缕梅香,凤座两旁的脱胎瓷灯下,烛火并不明朗。紫檀雕花七扇屏风之后,是一片隐秘的昏昧。我将皇帝所言一一告知惠仙,惠仙大吃一惊:“难道……娘娘真的要退位么?”略略思忖之后,颓然叹道:“娘娘向来不理会侯爷在朝中的事情,想不到侯爷他……娘娘在曾娥一事上虽是急了些,可到底不是故意加害于她与皇子。娘娘心中委屈,若自行退位,便是承认了过错。依奴婢看,娘娘的性子,是宁被废为庶人,也不肯退位的。”
我拉着惠仙的手郑重道:“姑姑,这正是我要与你说的。原本我来见皇后就是为了此事。”
惠仙道:“难道大人早便知道皇上的意思?”
我摇头道:“我并不知晓圣意如何。我此来正是要向皇后娘娘谏言,当视情形,自行退位,效仿当年的班婕妤(注1),去济慈宫服侍太后。如今皇上还肯给皇后娘娘留体面,情形倒比我当初所想还要好许多。”
惠仙皱眉道:“大人所说‘当视情形’,是何种情形?”
我见她难掩眼中的厌恶神色,不觉叹道:“自然是皇后母家的情形……自打皇上回朝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闻朝中的任何消息,连长公主也没有进过宫了。如今乍闻皇上如此处置武英候,自然明白皇上明知皇后委屈却不肯饶恕她的真正起因——皇上在清算当年的骁王党啊。姑姑想想,若皇后不肯退位,被皇上废为庶人而居于冷宫,自己受尽千般苦楚不说,二殿下也变成了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必然要被陆贵妃或是周贵妃收养。姑姑且想想,如此情势娘娘可愿意么?”
惠仙踌躇道:“这……”
我诚恳道:“姑姑当劝劝娘娘,一切以二殿下为重。”说着退后一步道:“时辰快到了,我也该走了。”
见我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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