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始皇与郑女(二)(3/3)
镜中的少女,清灵皎秀,丽质如斯。甚至,她有些犹疑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近半年的宫闱生活,较之前在家中时委实算得上娇养。指掌间的细茧早已褪尽,而今纤柔白皙,肌骨匀婷……美好得如同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阿荼敛衽起身,一袭茜色的三绕曲裾深衣衬着少女花柳般身段,腰间绫带一束,无需缀饰,便已是娉婷玉立,袅娜生姿。
莆月恭立在她身后,一时间,竟看得有几分怔愣。
小小的清池院一方清平,安宁无争。秦王第二回造访,是在八月末,满院芙蓉盛绽,纷纷落瓣如雪乱。
正值日暮,少年秦王一袭平纹绢的玄色曲裾深衣,同上次来时一般令人始料未及……他仍是一般的清冷气度,淡漠神色,只是目光落在她挽起的螺髻上时,微微顿了一瞬。
同上次来时一样,秦王在院中四处转闲走了一周,神色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今日的下餔,便在这儿用罢。”步入正堂时,少年极随意地开口道。
“诺。”秦王身边的心腹寺人忙清声应道,随即轻步退了下去吩咐。
阿荼看了看天边渐渐近了远山的那一轮明红的夕阳,的确是快到下餔的时候了。
庶民家中一般是一日两餐,只有辰时的朝食和申时的下餔,而士族公卿则要另加晚间的夜餐。
一个时辰后,清池院,西侧小隔间。
雕花漆座屏风后那张大食案前,阿荼安静跽坐在案旁的竹簟上,看着眼前鱼贯而入的寺人与宫婢们,将盛在青铜鼎、陶缶、茧形壶、玉盌、象牙尊、银盘、绘漆盒、铁魁中的各色食物饮馔,一样样细致分好,分别放进了自己和秦王面前的两张二尺见方的桧木乌漆小食案中。
各样色泽鲜香、品相诱人的精致饮馔几乎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其中,阿荼也只勉强认得鹿炙,兔纤、蟹醢和橘酢、柰脯、甘豆羹几样。
可是,对面坐着尊秦王,任是佳肴如山,醇酿流水,到了口中也根本尝不出什么滋味……阿荼只垂首,安静地小口小口用饭。
对面的秦王亦安静地用着饮食,依次自簪笼中取用着象牙箸、青铜饭匕、绘漆木勺……端正的姿态与配合着有帙的次序,箸匕碰触食器时发出几乎悦耳的轻响,宛如乐律。
王族子弟自小便有着最严苛的礼仪教养,多年下来,几乎成为烙进骨子里的习性--相形之下,阿荼几乎时刻都在暗暗自惭,于是她只好更小心翼翼地取用饭食,努力不发出丁点儿声响,乖静已极。
下餔用毕,已然暮色四合。
这个时候,王上该回寝宫了罢?阿荼透过那扇半掩着的菱格纹柏木长窗,觑了眼外面渐渐暗重的夜色。
“在想,寡人几时走?”正坐在案前的秦王也看了眼窗外,语声如旧的冷漠无温。
“阿荼不敢。”她一惊,慌乱垂首道。
“不敢么?倒看不出你胆怯。”少年蓦地振衣起身,几步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冷冽的声音便响在少女头顶“在这儿,竟也活得不错。”
“阿荼,其实每日都在怕。”她心下骤然一紧,不敢抬头,只暗暗缓了缓气息,勉力平静道“但,既不知日后会如何……只能用心过好眼下的日子罢了。”
又是许久没有言语,忽地,秦王欺近了少女,一手钳住了下巴,扳着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张满是错愕惊惧的面庞上,声音是淡漠无温的戏谑:“原来,生得也不丑。”
少年身上属于男子的陌生气息陡然间逼近,下颔被他手上生硬的力道钳得有些疼,阿荼身子一瞬间僵了僵,微微咬唇,垂着眼,一双秾密乌泽的眼睫几乎不住地轻颤。
那双手却钳得更紧了些,带了薄茧的指尖摩挲着她颔下细腻娇嫩的肌肤,少年的语气是带了些轻佻的恶劣:“你不会不晓得,这咸阳宫里的女人,是何用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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