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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荷和他的队友睡在沈家洋楼的门厅里,沈家老宅是南方典型的深宅大院,如今忙着转移,下人们都被遣散了,院门上了重重大锁,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来招待客人。
门厅只有几张沙发可以栖身,铺盖是一些洗干净的天鹅绒窗帘,十分简陋,但这已经完全出乎莫青荷的预料,他本以为老太太绝不愿意看见他,更别说提供住处,大约还是因为战争,战火将四分五裂的中国人拧成了一股绳子,在侵略者面前,个人的恩怨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天色渐渐晚了,很快,门厅里就只剩下一盏煤气灯发出昏黄的光芒,战事城市限电,大家都习惯了黑暗,并不觉得难捱,然而真正让人感到凄惶的是死一般的寂静。深深的宅院里,没有佣人穿行的脚步声,没有麻将局和小姐们的笑声,莫青荷蜷缩在沙发上,努力辨认那些罩着绒布套的家具的轮廓,恍惚间仿佛听见了一线笛音,但仔细一听,又不见了,大约是冷风穿过门洞发出的呜呜啸响。
大家经历了长途跋涉,都疲倦极了,脑袋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莫青荷却难以入眠,他从脖颈里拽出那枚光灿灿的钻石戒指,拿在指间轻轻转动,一不小心套在手指上,又好像泄露了心里的某个秘密,赶紧取了下来。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戒指塞回衣裳里,望着天花板愣神。
不知道组织有没有弄到去旧金山的船票?下午去茶社时,店老板答应的还算痛快,但目前形势动荡,有关系没用,全城的人都跑光了,有钱也没用,银行存款还不如一袋粮食的作用大。
他知道肩上责任重大,不能把赌注都压在一条路上,但他也确实束手无策,他的人脉都在平津一带,而南方是沈家的地盘,沈立松都没了主意,他就更无计可施。
他焦躁的翻了个身,突然,电光火石一般,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陈宗义!
老谢在提供情报时曾经说过,北平失守后,相当一部分人为避祸迁来南方,陈先生和杭云央也在其中,他原本做的就是长江口和天津港的走私生意,跟日本人关系又好,这时候弄到一条船,再借着装卸货的时机,将十几口人偷偷运出国,对他来说应该轻而易举!
莫青荷的焦虑一下子被兴奋情绪取代了,他瞪大了眼睛,开始积极思考怎样与云央取得联系,只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门口停住了,接着传来钥匙开门的细响,一道暗黄的光透了进来,映出一个长长的人影。
莫青荷此时的神经全是绷紧的,立刻坐起来,条件反射的去摸枪,等那门完全被推开,他又放了心,只见沈飘萍提着一盏煤气灯站在门外,冲莫青荷摇了摇头,用口型说:“是我。”
她穿着一件胸口堆叠荷叶边的西式白睡裙,米白缎子一直垂到脚腕,袖口和侧腰都绲着白缎带,全身被灯光镶了一层毛边,像个教堂里的修女。
沈飘萍侧身进来,低声道:“天冷,给你们送点热水。”接着递来一只托盘,里面摆着一套紫砂茶具和一只热水袋,又冲他勾了勾手指,莫青荷会意,掀开充当被褥的窗帘,把暖水袋抱在怀里,跟着她出了门。
南方的冬天,说不上天寒地冻,但那风却阴冷潮湿,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莫青荷冻得打哆嗦,沈飘萍就望着他笑,道:“你们北方人,不大习惯我们这里的冷天。”
她说完,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只烟匣子,给莫青荷让了一支,自己衔着一支,背着风点火,莫青荷偏着头看她,就觉得她垂着眼睛点烟的样子十分眼熟,从额头到下巴的一条线折了几折,刻画出高挺的鼻梁和微陷的眼窝,脸颊被风吹得苍白,不同于平日那副健康活泼的样子,她此时沉静极了,也美丽极了。
“你和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吐出一口淡蓝的烟雾,低声问道。
她的举止让莫青荷想起了一个人,他心里动了一动,下意识的去摸衣裳里的那枚戒指,脸上还带着一点客套的笑容,道:“必须说吗?”
沈飘萍往他跟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我家人的性命都在你手上,我需要知道,你值不值得信任。”
她的眼睛漆黑而有神,那种感觉更明显了,莫青荷觉得既怀念又悲哀,叹了口气,道:“我根本不愿意来杭州,更不想见你们,每在这里待一分钟,我就好像听见他在耳边,骂我是个婊|子,是个贱种。”
沈飘萍咦了一声,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以为,他要是心里有我,总该有消气的时候,我在延安住了一年,给他写了不知多少封信,他一次也没有回。那种感觉,就好像生命里最好的一点东西,等你去怀念的时候,却发现它们根本就没存在过。”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总之他恨透了我,我也恨透了他,你不用信任我,但是掩护你们是我的责任,至于其他的,我不能回答,也没有权利擅自回答。”
他吸完一支烟,将烟蒂抛在地上,用脚尖辗灭了,颤巍巍的吸了一口混着潮气的冷风,盯着远处的石子路发呆。沈飘萍回味着莫青荷的话,她从这番话语里感觉到了真诚的意味,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短发,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延安的冬天冷吗?”
莫青荷望着她衣袖的白缎带在夜风里飘摆,轻轻道:“很冷,水缸都冻裂了,但比这里暖和。”
沈飘萍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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