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云头篦(五)(2/2)
作,望着他浅浅一笑。辛长弋和章画一人唱曲,一人静听,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
东方启明,天快亮了。
辛长弋有些困倦,章画却十分精神,她将昨晚的糕点茶水撤了去,又递给辛长弋一块手帕,叫他擦一擦脸。
“辛公子日日都来就好了,我甚是喜欢你。”章画帮他系好了冠巾。
辛长弋老老实实地坐在前面等着她帮他戴冠,心里却不是滋味。看样子,她只拿他当孩子看。
出门时,辛长弋回头向章画道别。初升朝阳洒在她秀丽的脸庞上,却照出了一抹落寞。
“辛公子,再会。”
辛长弋一夜未睡,眼皮有些撑不住了,心中却清醒得很。十五岁的少年心中从未如此复杂过,章画在他面前是能唱曲会说笑的美若丹青的女子,那在她口中的“大人”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呢。
辛长弋走回自己家的路上,小巴儿赶上了他,勾住他的肩膀。用拳头锤了一下他的后背说:“怎么,这两天都不带理我和小狗儿的,是被什么勾去魂儿了?”
辛长弋厌恶地甩开小巴儿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小巴儿被推搡在一旁,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骂道:“装什么正经人啊!”
辛长弋犹豫了一整天,夜里还是来到小楼门口。
已经连着两夜了,这次再来,不知道章画还会不会再像前两次一般为他开门。
“咚咚咚。”辛长弋敲门的手抻得紧紧的。
“咚咚咚。”辛长弋又敲了一次。没有人回应。
“咚咚咚。”敲门声逐渐急促。辛长弋的额头渗出汗水。
“别敲了,大晚上的!”邻近的庭院中传来骂声,“那女人已经被她的买主带走了,换一家玩儿吧。”
辛长弋的心结冰了一般。
此后,他夜夜都来敲门,但再没有门中的脚步声和为他开门的美人了。有的只是邻里的叫骂声:“还未回来呢!”“已经离开很久了!”“别敲了,已搬走了!”
辛长弋的心一天一天地沉了下去。
终于有一天,他走过那小巷时,在入口处停住,犹豫了。
对于这栋小楼,他已经很久没有犹豫过了。每次他总是匆匆走到门前,一直敲到邻人骂声四起,才不舍地离开。
今夜,他站在小巷口,心中想得却是:
“不然,别去敲了罢,反正没结果的。”
辛长弋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绝望。终于自己的耐心也到了尽头。他转身准备离去。
小楼二层的昏黄色烛光却晃了一下。
一瞬间他的心脏狂跳,似乎要冲出他的胸腔。他急忙奔入巷子中,刚抬手敲了一下门,门便自己开了。
他顾不得去疑惑章画为何在如此深夜却连门都不关,便冲了进去。他只是想见她,想问她这些天到底去了哪里。他虎头虎脑地爬上了二楼,也忘记了避嫌,掀开挡在门前的帘幕——
窗边的女子转过身来,是章画。
是章画吗?
辛长弋嘴边久别重逢的笑容被眼前的章画吓得消失殆尽。
章画形销骨立,辛长弋仅能从轮廓上辨认出是她。昔日的一头青丝如今只剩细细一把,用细绳束于脑后。她削薄的肩膀将一件长衫撑得宽宽大大。
“章画?”辛长弋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辛公子吗?”粗石砂砾一般的嗓音,让辛长弋不寒而栗。
“辛公子,好久不见了。”章画扭动瘦削的脖颈转向他。
“章画,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我夜夜来寻你,你都不在家中。”
“啊,出去有些事情。”章画干枯的嘴唇勾出一个笑容。
“什么事情?耽搁这么久?”辛长弋仿佛没有注意到章画的脸色似的,一个劲儿的追问。
“私事。”章画还带着笑,就这么倒在了地上。
辛长弋愣了一刻,随后一个箭步上去,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抱了起来。他怀中的她身体同样冰冷,手中还握着那支冰冷的云头篦。
辛长弋没有感受到任何生的气息。他的手不住地哆嗦。
辛长弋将她抱回了塌上放下,转身准备出门请大夫。
“几个月前,大人举办家宴,特意带了我去。”一声长吁后,章画缓缓开口。辛长弋停在原地,背对着章画。
“我以为,大人,是要给我个名分,还惶恐地不知道怎么办好,想着推掉的法子。”
“哪知他带了我去,只是为了给他友人唱曲的。就这样不眠不休地唱了数十天,我身体不适,我实在是站不稳了,他竟就趁着我晕厥时与我……”
章画轻咳了一下。
辛长弋的鼻头一酸。
“别请什么大夫了,”章画气若游丝,“这是老病,老病本就难医,如今叠着新病,我知道的,别请大夫了。”
辛长弋的眼眶红了,他咬紧牙关。
“我在那边如同工具一般唱着曲儿,心里却想着和你,我们一块那晚。我唱了个通宵,身体精神却都好得不行。”
辛长弋的眼泪顺着眼角渗了出来,蜿蜿蜒蜒爬向他紧闭的嘴角。
“辛公子,这支云头篦你先替我收着,我现在头发不多,等长起来了我再寻你要回来。”
辛长弋吞咽着眼泪点头。
无人回应。
辛长弋回头。久别重逢的场景他想象了很多遍,但从未想过是这样短暂的久别重逢。
章画没有关紧窗户,月光随夜风一同闯入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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