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箭笄(十二)(1/2)
秦邯庭已经几日听不见门前的动静了。
自从她与陈维邕商议过了那件冒险的亲事后,刘祁延便再也没有来过门前,他总是坐在古柏枝头,像晚秋御寒的鸟。
秦邯庭将木窗开了一条缝,好在蒸香的时候看一看那个遥远的轮廓。她看不清楚刘祁延的表情,可她相信刘祁延能够看清自己。于是每次抬头,秦邯庭都尽量长久地注视古柏。
刘祁延确实能够看清。秦邯庭每看一次,他的眼皮就跳一下。有他真想学那些暂栖枝头的鸟雀,歇够了脚就远远地飞走。
他从前来打扫庭院的仆役口中听说了那个流言后,愈发地烦躁不安。他用脚底恶狠狠地踩去,将树枝磨得“嗤嗤”直响。
昨晚在寒风中小憩,扫地的两个少年人又说起这件事。刘祁延几乎是一蹦下了树,默不作声地将两人赶走。自己抢过扫把,扫得尘埃满天后,他突然又想闯进秦邯庭的房间,将那个身穿孝服的小姐扛在肩上掳走,等秦府来赎人时好好赚足一大笔,从此远离这个香气四溢的府邸。
可秦邯庭又朝木窗看了一眼,正巧对上灰尘中刘祁延的一双眼睛。他大步走到窗前,秦邯庭也小步跑过来,她身上是芙蓉和桂子的香气,刘祁延猜她是将之前收留的落花一并取出来蒸了。
她对秦府认真的态度让他烦躁到了极点。
“刘——”
不等秦邯庭喊出自己的名字,刘祁延就迅速地将木窗推上。
秦邯庭站在窗边,轻轻敲了一下木窗,无人回应。她又试着推窗,却发现推不动。
刘祁延用扫把柄抵住了窗户,重新回到古柏上躺着。
从前流落街头让人避之不及的小乞丐顺夜色上了树,伏在刘祁延身边。
他冷静下来,不再想什么掳走秦邯庭的事。
他是绝不会伤害她的。
月亮一转温柔,变成凶狠刺眼的圆盘,天空狰狞可怖,星屑尖锐跋扈,刘祁延幼时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恶鬼的夜晚回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瑟缩了一下,这才确认了自己是在害怕。
“怎么办呢?”他自己发问。
古柏伸出的枝杪无忧无虑,正做好梦。
无人理会他。
刘祁延就这样一夜一夜的熬,终于在白天时困倦不支,睡了过去。
即使如此,在陈维邕走近时,他还是反射性地睁开了眼睛。
“祁延。”陈维邕扯出一抹笑和他打着招呼。
刘祁延突然想到,如果在这里将陈维邕杀了,所谓的流言也就走到了尽头。
他的眼皮跳得厉害。
他朝陈维邕点点头。就像这些疯狂的念头从未出现过一样。
刘祁延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晚秋骤降的气温冻得有些不对劲。但他同时也明白,自己将反常的原因推脱给了晚秋的气温,只因他心中有另一条不愿给旁人分享的秘密。
陈维邕将房门合上的一瞬,刘祁延也将眼睛闭上。眼皮的跳动让眼睛也体验了得到生命的感觉。刘祁延感觉烦闷正跟随秋日的干燥一起散去。
陈维邕将房门合上的一瞬,他自己的心也咯噔上提。每次见到秦邯庭,他都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有时他觉得小姐还是小姐,与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没什么不同,但更多的时候,小姐却成了青瓷,成了大片的胡椒苏木,甚至于美玉琉璃,在陈维邕的眼中危险地成长,惊人地夺目。
他低头问好:“小姐。”
秦邯庭叹了口气。她今日没有蒸香。
这声叹息让陈维邕不忍再开口询问她想好了没有,该嫁给谁之类的问题。他只能注视秦邯庭,像注视在众人心中不断转手的宝贝。
陈维邕突然注意到她的手上抓着那支箭笄。
小姐从李夫人上次到访说了她的穿着后,就一直随身携带这支箭笄,生怕再给别人抓到服饰上的把柄。只有面对亲近的人时,小姐才不会慌张地佩戴它。陈维邕从最近开始才认真审视了“亲近”二字,他认为之前是自己错了。
“你刚刚去接李夫人了?”秦邯庭主动帮陈维邕拉开椅子,唬得陈维邕急忙伸手请她回去落座。
“是,李夫人一来又是老样子,责问小姐为何不在,之后便去见秦公子了。”
“你怎么应对的呢?”秦邯庭托着下巴问。
“不是维邕,是林安杨招待的李夫人。”
“林安杨——”秦邯庭复述,她的眼睛眯了起来,有心事。
陈维邕安静地等待。
“维邕,我上回问你的事呢?”
没想到等来了这句提问。
陈维邕有些慌乱。
“是,是,”他咳嗽,“小姐,蒙秦老爷抬举做了管家,陈维邕已经感激不尽了,秦府是小姐的,陈维邕不敢妄谈做主。”
秦邯庭认真地看着面前咳得脸红的陈维邕。
“只有你和武欢会这样想。”
“什么?”陈维邕嘶嘶地吸气。
“秦府是小姐的。”秦邯庭起立,将箭笄留在桌子上,“人人都会这么说,但只有你和武欢会这样想。”
秦邯庭绕着房间踱步,今日虽没有蒸香,可花香已藏进了她的斩衰之服中。
秦邯庭感觉到许久没有发作的伤口又开始疼痛,粗糙的生麻太难克服。
她决定傍晚唤武欢过来再上一次药。
“也就是说,你不会与我成亲?”秦邯庭问。
陈维邕咬着牙点头。
“好。”
陈维邕听出了话里的绝望,他知道自己将秦府和小姐送上了悬崖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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