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法师(1/2)
年馑岁月,饿殍遍野,便是乐州城里,饿死之人,亦不在少数。在这特殊时期,人们似乎皆淡看生死,死去的,既已死去,活着的,更要坚强活着,如此而已!
上吊死去的,为吊死鬼,含冤屈死的,为冤死鬼,溺水而亡的,成了水鬼……倘说人死之后,其死因能决定其变鬼的类型,那么,乐州城的上方,游散最多的,便是饿死鬼。
人们最不为惧的,也正是饿死鬼。
然而,吴氏的丈夫,逃难饿死于半路,仅仅因为一件未曾上身穿过的新褂子,便化作邪鬼,来纠缠陈叫山的身体……这,足令铁匠铺里的许多年轻后生,感到毛骨悚然了……
人们坐在院子里,起初还听见房内,不时地传出陈叫山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呜”的沉闷呻吟之声。可过了一阵,四遭忽然静寂一片,除了夜虫低吟,再无杂声……
王铁汉赶紧从板凳上站起来,急慌慌赶过去,揭开被子一看,陈叫山睡得很好,气息匀和,先前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部,如今全然恢复于正常了。
“叫山兄弟,你想吃啥不?”王铁汉轻轻唤了一句,见陈叫山毫无反应,便又推推陈叫山的胳膊,但陈叫山依然睡得沉沉静静,未有任何回应……
郑半仙、吴氏也都赶了过来,王铁汉说,“这样不是个办法呀……叫山兄弟整整一天多时间,没吃过东西了,水都没喝一口,就这么一直睡,不行啊……”
吴氏看着陈叫山睡着的模样,眼泪又下来了,“我那儿有一颗鸭蛋呢,还有点儿炒面,我给叫山做点吃的来……”
吴氏出去做饭了,郑半仙俯下身子,摸摸陈叫山的额头,又摸摸陈叫山的手脚,转头对王铁汉说,“叫山现在倒挺正常,看来暂时无大碍!贵楷兄弟,这儿由我守着便好,你去歇息吧,今儿也累了一天了。”
王铁汉在床边踱来踱去,叹一口气,“先看明儿天亮后咋样吧,叫山兄弟一日不好,我一日难以静心安睡啊……“
吴氏端着一大碗炒面鸭蛋糊糊,里面放着些绿油油的野菜,走到陈叫山跟前,郑半仙和王铁汉将陈叫山扶起来,摇了好几下,陈叫山仍旧没有睁开眼睛。吴氏便用勺子,舀了些炒面鸡蛋糊糊,吹吹热气,送到陈叫山嘴边,“叫山,尝尝,看婶做得合你口味不?“
陈叫山缓缓睁开了眼睛,但眼皮每动一下,便似要用尽全身力量一样,看见吴氏送过来的吃食,闻见了野菜发出的气息,嘴唇微微一动,吴氏便将勺子递了上去……
陈叫山嘴里含着一点炒面鸭蛋糊糊,喉结一阵移动,却并没有朝肚里咽,而是卡在喉咙中间了。“啊咔——”陈叫山喉咙一响,脑袋朝前一戳,吃下去的糊糊,全部吐出来了……吴氏不甘心,替陈叫山擦了嘴巴,反复又试了几次,皆是如此,一勺子都喂不下去!
王铁汉和郑半仙,见陈叫山一口饭都吃不下去,心焦不已,只好示意吴氏不要再喂了。
王铁汉坐在床边,呆呆看着陈叫山,墙上的烛火,摇晃了几下,倏然间,王铁汉的记忆,霹雳走电一般,一段段,一幕幕,一场场地跳跃而来——那个一身正气,铁骨铮铮,谦恭有礼,英武逼人,同时又带着几分孩子气、戏虐自嘲的陈叫山,在电光之中,又站立起来了,如此清晰,如此逼真,如此切近——
“……咱心里恨,心里怨,可能有啥办法?越是恨,越是怨,咱就越要好好活着,咬紧牙,好好地活下去,别让咱的亲人在坟里头为咱哭……”
“俺陈叫山现在站在这里,大活人一个,能动腿,能动嘴,头发也没少一根,过去的事情,就任它过去吧……”
“大哥,俺现在就称你为大哥了!剑就不要当了,酒不够喝,我倒想到一个法子:刚才见大哥院里有一口水井,不如将那两坛子酒拿来,兑加井水,喝个痛快!酒虽是淡了,可咱们之情义,岂是烈酒可能比?”
“就这个样子……你们谁来试试,在手脚不碰铁圈的前提下,让铁圈从木墩上滚到地下。来,谁来试试?”
“……有那些无所事事,混天光等日子的工夫,有那些下棋,走方,打纸页牌的精力,有那些皮鞭抽着陀螺转的力气,为什么就不能帮人家做些什么?为什么不想着法子,去报人家的恩情?不必说什么饿着肚子没力气的话,人——如果懂得报恩,愿意报恩,再没有力气,也能使出七分力来!受恩知恩,能报却不报,算什么堂堂男儿七尺汉?”……
王铁汉想着想着,牙根一紧咬,青溜溜的胡茬,突起,又陷下,微微摆晃的橘黄色烛光里,一滴清泪,竟从这位身似铁铸的汉子眼角,悄然滚落……
王铁汉鼻子一吸,使劲闭了下眼睛,将眼泪,生生挤回了眼眶,对郑半仙和吴氏说,“郑兄,嫂子,你们照看好叫山兄弟!我亲自去请法师……”说完,大步出门,到自己居室,取出那把青龙敬海宝剑,走到院中,对饶家三兄弟说,“走,跟我去一趟赵家坡,去请赵法师……”
赵家坡距离乐州城,足足有三十里地,师徒四人,星夜兼程,大步流星,一处未歇,走到赵家坡时,天已经大亮了……
赵法师的庭院,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门前一对大石狮,门头高悬照妖镜,两个门墩之间,乃一阴阳八卦图案。
赵法师正在院中晨练,王铁汉敲响院门,入得院中,说明来意,而后,王铁汉“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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