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夜短日长(1/1)

无尽漫长的水路，阴森森的牢笼。

“玩得可还欢畅？”囚洞里那人咧着嘴笑道。

“愚蠢的羽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什么才算有意思呢？阿诺？”

“还是你比较有意思。”那女孩儿向他跑去，跑着跑着，化作了一只红毛白耳的小狐狸，从疏松的囚栏里钻进去，一下子蹿到他的肩上，亲昵地贴着他的脸，倏忽之际，化了一缕烟，消失不见了。

郎小西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道过了几日。如果可以一直不醒也很好罢，但她一直恍恍惚惚做着荒唐怪诞的梦。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没日没夜做这样昏天暗地的梦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好了，其实，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些伤患痛处时时刻刻在等你，只要你稍有可乘之机，它便趁虚而入，将你一下子击倒，让你彻彻底底的沦陷身亡。

她捂着她发痛的额角，坐到镜前。

曾经有一段日子，她不愿对镜梳妆。而她现在已经很适应了，适应了镜中的自己，镜外的生活。

她的脸上还有那日打斗时划伤的痕迹，已经很浅很淡，但仍然映在你面上，只要你稍加仔细便能察觉出来，跟身上的伤痕一般无二，跟心里的印记也如出一辙。你不注意，它便没有，你一想到，它就晃在你面前，挥之不去，忘之不却，日夜不休地追着你，不放手。

郎小西用力按了按眉角，努力让自己游离的神志清晰。

她其实长得很好，明媚俏丽，清艳绝殊，再加上一分刻意的轻浮，一分恰到好处的疏离，少有男子不加注目。

这样的面貌不能不让人满意。

她苦笑了一下，迅速挽了一个髻子，用簪子别好，再也不看，走了出去。

苦夏。

夜短日长。

蒸笼般无尽的暑热，漫无境头的折磨。

池子里的锦鲤齐齐躲在树荫底下，只有一只晒背的龟，卧在一处遮了大半日头的浮石上，眯着眼睛发呆。

一切都是慵慵懒懒的，只把郎小西也看得无精打采。

她起身，一步一步又踱回房里去，关上了门，蒙头睡觉。

她哪里还睡得着，闭了闭眼，又睁了睁眼，翻来覆去地倒腾。

一直折腾到日头降下来，饭菜已经端到案几之上，她才爬了起来。

天还是没有暗下来，但已经到了饭点，来往侍婢少了许多，想必都在院内里服侍。

郎小西溜出去的时候天还大亮着，若是往日，她起码还可以等上两三个时辰的光景，但是现在她已经等不及了。

今日有访客。

等到今日才有外人来到此处，这布设的玄法、迷阵都在此刻撤去，只有一瞬光景，她只有趁此机会，才能离开这座屋子。

乌仪虽未必真心待她，但也消减了她在府院中的孤寂，更让她获悉这出府的门径。她心里只有感激欢喜，没有怨意，对她的有意相避，她心中忧戚，却又无话可语。

澹台府与王城一样，建在山峻之上，若下山还是要费不少工夫，但她并不急着离开。她心里想的是那具尸身。

这院子里的人长长久久地呆在一处，早已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说道，而这入府刺探的男子被剥皮挖肉，尸弃后山荒野的稀罕事可以嚼上数日不休。

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时候一直记得那句话。

“……秦沛、素离那两个赖骨头，嫌那尸身太重，草草弃在山头，就无事人一般的回来了。只是可怜那男子还生得颇为俊俏，被割了面不说，还要做那孤魂野鬼，流落在荒蛮之地……”

只是因为这话，她才能这般醒来。

她不知道他们把他弃在何处，但总不会太远，她翻遍后山一定可以找到。

“……我们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最好也不过是死在故土，不用奔波来去，不过我易桓比较随意，本来就是弃儿，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要这样想东想西地徒增烦忧……”

她想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想着要给他砌个坟头，让他魂有所依，可是她在后山寻了不知多久，仍然没有一点踪迹，身上也没有他一件物品，却连个衣冠冢都不如。

她无可奈何，手上握的刀刃一挥，一截青丝斩断，落进了空土堆里。

“好哥哥，你若是孤寂无依，便来此歇息。我一无所用，既不能手刃仇敌，亦不能护你尸身，实在无颜对你。”

“你这般将就，他日，若回了东郡，我再为你做个像模像样的。”

“你一直飞得这么好，即便天高水远，也要回去，一定一定飞到离都天郡的若桑神木，神有所依，魂有所归，灵有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