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第六章李元轨殉葬(上)(1/2)
被关押在一个窄小区域里太久,人的想法只会越来越古怪偏执,行动也只会越来越扭曲不可理喻。35xs
当李元轨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大唐开国之君太上皇李渊已经崩逝,整个人都懵在了玄武门城楼上的囚室里。之后一段时间如何流逝,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回想起来毫无印象。
老父是被我害死的——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反复萦绕,鬼魂索命般挥之不去。
其实想想很好笑。早在他决定夜引蕃贼入宫行刺时,就已经推测过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后果,甚至比这还要惨烈严酷百倍。当时那情形,一个操作不当协调不好,桑赛等刺客真的会当场将太上皇斩杀于寝宫中,然后他们所有参与者都逃不掉,一起束手就擒、明正典刑。
那时他心里只是念系着被劫走的同母小妹,又伤心愤懑于柴魏几个女子的命运,对太上皇、皇帝、太子祖孙三代擅权者的处事极为不满,横下一条心决定哪怕遭遇了最坏后果,他也不悔。然而……
然而,太上皇真的驾崩了。
严格说来,他可以自我开脱:那场大安宫夜乱与老人病逝没有直接关系,毕竟中间还隔了不少日子。
可这样开脱没意思。闪舞小说网他虽然那晚都没亲眼见到父亲,后来听柴璎珞和魏叔玢详细转述过,知道那病入膏肓的老人在残冬深夜里着实被折腾得挺惨。没严重到当场咽气,可那一夜的经历,对太上皇病体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帮助。
李元轨甚至觉得天子阿兄李世民对他的愤怒拘禁,也有一大半是因为恼恨他加重了太上皇病情——不,他不会天真到以为二哥是真心敬爱孝顺父亲,但他相信皇帝真心希望太上皇能再拖得久一些,至少拖到……吐谷浑这一战打赢,再咽气,让君臣能处理完“正经事”再办国丧。
吐谷浑这一战打完了吗?他不知道。心里猜测是没有,因为窗外那一片寂寥天地没有任何庆功气氛,只有白麻布幢造出的哀戚肃杀。
当程咬金亲自推开他的牢房门,送进一套斩衰丧服时,李元轨是跪倚在床边地面上的,眼前与心中都混沌不辨日夜。要两个仆役动手帮忙,他才能脱掉旧衣,换上毛边粗麻布与草绳围拢的悔罪巾袍。
不孝男罪孽深重,不自殒灭,祸延先考,哀号莫赎……古今哀册上的套话在他耳边一一流过,竟是意外地合适。耳听着程大将军喃喃说些报丧和安慰的话,他既没力气回答,也没力气流泪哭踊。全身的劲力仿佛都被抽空了,连站立着不仆倒都几乎做不到。
但程咬金是奉敕命来带他去太极殿守丧的。
不知道几个月来,他头一次走出城楼囚室。白亮亮的日光自顶洒下,还没等走到台阶前,他就头晕眼花身软欲坠。程咬金的大手一把揽他起来,半强迫地,叫仆役两边扶持着他下楼,又半抱半架地绕行一大圈,从宫城最北到最南,一直架着他进了太极殿。
一路触目所见,宫门墙阙,楼台亭榭,凡有人布置处,全是白茫茫不见头尾的素衣麻旌。这是大唐开朝后经历的第一场国丧,没有成例,太上皇与皇帝父子间又较尴尬,上下执事人等都透着点惊慌忙乱手足失措的意味。
接近太极殿,时断时续的哭声也能听到了。这座皇宫里最高大轩敞威严的重檐庑殿,已经布置为停殡灵堂,载有梓宫棺椁的龙辕輴车带着牵引绋,停陈在殿西阶下。殿中省、太常寺、礼部各司官员正在设熬黍稷盛以八筐,另有人在殿庭西南设丈木横架,以八鬲盛粥米悬重。
李元轨一手提起麻袍前襟,踉跄步上太极殿的高基台阶,路过诸人皆向他侧目而视。
刺眼昏眩的阳光下,那些活动的人影与人声,全退到他视线之外不能及处,化为无生命的廊庑拱柱、栏杆旆幡。苍天之下,黄土之上,石级龙尾道间,唯有他一人拖拽着脚步,踽踽前行。
他的灵魂似乎脱离了ròu_tǐ,飞上半空猝然开眼,心无波澜地平静俯视一切,甚至还能轻松敏锐地思考:太上皇是在禁苑西北的大安宫里瞑目,遗体被恭送至正宫太极殿,大安宫诸王和太妃、公主应该也随之同来哭踊守丧,自然是大队人马共同进退。只有他自己是被单独关押了许久,只身前来,也难怪招惹人眼目……
一脚迈进太极殿廊下庑门里,眼前世界忽然阴暗黑沉。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失明了,过了好久,才隐约辨认出殿内东间北向站立的丧服人群是大安宫诸王,自己的兄弟们,南向则立着诸皇子。西间帷幔后也有人影和哭声,当是太上皇的嫔妃公主们。而太极殿丹墀之上,平时的御座已经撤走,换置了供平躺的御床。
帏帐馔案围绕之间,御床上仰卧着一个覆盖大衾的厚重人形。
李元轨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双膝一软,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量,摔倒在地。没人出列来扶他,他咬着牙,撑手起身,拖地爬行,爬向自己的“生身父亲”。
他仍然哭不出来,眼眶里连泪水都没有。身周上下遮天盖地的香烛素幔縗服哀泣,只令他疲倦麻木心若死灰。他爬到御床之前,喘息着,看到过世老人的雪白须发梳理整齐,脸容覆上黑绢红里的面衣,颈以下被重重敛衣绞衾掩盖着,是已经行过了属纩招魂沐浴饭含等初丧礼,还未大敛入棺……这也是太上皇所有在京子孙来见逝者“最后一面”的机会。
李元轨撑着上身,只死盯着父亲脸上那条面衣看。缁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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