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优等生进化论(2/2)

辩解也罢，诉苦也罢，最想说的，也许从来无法拿出来示众。那些与心事、痛苦与迷茫纠结在一起的语言，在大人看来是那么幼稚，也没有重视的价值，注定要在心里默默溃烂。

然而出乎我预料的是，对面的男子十分有耐心地坐着，摆明了在等我说话。我抬起头，看见那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比清澈。

没有习以为常的鄙夷和厌恶不耐烦，只是静默的等待。

那是一双恍如天空般明净缀满星辰的眼睛。我有些发怔，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浮现出之前在巷道里被忽略掉的各种细节。

他近在迟尺的脸上，长长弯弯的睫毛温顺地翘起。

鼻腔里呼出的热气。手上的茧痕。柔软的头发。

堀川老师……

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从肺腑中涌出。就像某种隐秘的渴望被无数次淹没冲击打翻之后，依旧在内心发出微弱的呐喊。仿佛来自远方大海的浪潮起伏，使人无法平息。

“……酒吧打工是帮朋友顶班，她今天晚上有急事，不想因为缺勤被扣工资。烟也是她的，我没有抽过。”

我听见自己小声说道。语气弱弱的，完全失去了顶撞的力气。

堀川国广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那一刻的我这么想道。

他没有直接下结论，也没有完全相信我的话，而是亲自和我的朋友通了电话之后，才得出结论。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之后，就见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灿烂。

“打工和烟的事情有可原，勉强不追究了，但是头发……就麻烦你去染回来吧。”

“……”

明明是非常和善可亲的表情和语气，却莫名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也许是他之前没有仅凭物证就下论断的行为，刷爆了我的好感值的缘故，所以我对上他莫名就有些心虚气短。最后竟然真的乖乖去了理发店，把头发染了回来。

——直接导致我第二天去了学校，被几个朋友指着脑袋嘲笑了半天。

“你怎么这么乖地就按他说的去做了？好逊，不像你啊……”

“因为我……喜欢堀川老师。”

一阵寂静之后，听到了吸气声。

我从包里把崭新的书和空白的作业本拿了出来，没有再去理会她们的大呼小叫。

这是真的。

我思考了一个晚上才想明白这件事。

虽然这份喜欢和憧憬还很浅薄，但是的确存在于心里。我不要当连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对的胆小鬼。

胆子大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体现在和老师父母对着干这方面了。

我决定追求他。

于是从此洗心革面，认真遵守校规，不说当一个优等生吧，也起码不能让他讨厌。

从很早之前开始，身边就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男子。有故作成熟的大男孩，有稚气未脱的小学弟，也有社会上的男人。当然，更多的是一些不良少年。

有的打扮时髦，出手也算大方，善于与女孩子暧昧，周转灵活，玩弄感情，身上却不见任何承担的重量。就比如那个在法律上称作父亲的男人，被歇斯底里的母亲逼着结了婚，还是不改本性。

还有些自恋的，不穿制服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告诉你他的鞋子购自英国，领带来自意大利。约会时畅谈诗歌和哲学，时不时抛出无从考证的成就。

——无趣到只能以吹嘘来扩充自己，天花乱坠，浮躁，虚荣。

男人总有种奇怪的征服欲，只因你的容貌身材，他便百般献殷勤，你越是冷淡，他越是热情。从小到大，我都不缺异性缘，交往过不少人，却从未真正遇到动心的人。

至于那些学大人抽烟喝酒的问题学生，就更不用提了，大多品行上都有缺陷。

嘛，虽然我也是其中一员。

最初，只是希望能借此让那对整天吵架彼此折磨的夫妻能更多地关注一下自己。可惜除了更加漠视和嫌恶之外，什么都没有得到。慢慢的，就像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恶性泥沼，再也没有动力回到那个光明的对岸。

我是中午吃完便当时碰到堀川老师的。

他站在花坛边，弯着腰修建枝叶。

沿着灌木形成的树墙，朝着混杂着各色野花的花丛而去，只见那丛丛繁枝上布满了白色、黄色、淡紫色的小花蕾，含苞欲放。

我在这样的一簇花枝前驻足不前。看见他低垂的眉眼晕染了满满的温柔。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句形容。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为数不多存在于记忆中的一句诗歌。

“堀川老师。”

听到声音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很漂亮哦，黑色的头发。”

他这样说着，弯起眼睛，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怔怔地看着，不禁心跳失衡，从未有过的温暖漫上心头，泛着甜意，顺着血管流淌全身。

竟然说这样的话，真是太犯规了。

这样不是让我的喜欢更加深、更加坚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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