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贵妃镜(1/2)

明万历二十八年腊月十五，深夜，紫禁城。

月犯太白，寒光摄地。

尚未化尽的白雪薄薄一层，化得快的地方已微微露出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尽管夜色苍茫，金灿灿的琉璃瓦在雪和月的映衬下，仍令人目眩。远远望去，仿佛整个皇宫都铺上了一层黄金，在雪夜中熠熠生辉。

极致的繁华敛入无边的寂静，诺大的皇宫，只听到宫檐下嘀嗒的雪融声，和时远时近的巡逻脚步声。

“唰——”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宫殿的琉璃瓦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脚印，用力极轻，薄雪都未被踩化。而刚走过去的巡逻队伍并未发现异常。

紫禁城分为外朝和内廷。外朝是皇帝处理政事的地方，内廷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之处，也是皇帝和嫔妃们居住的地方。

乾清门是外朝和内廷的交界点，乾清门内，便是皇帝的寝宫——乾清宫。

此刻，乾清宫内灯明酒暖，笑语欢声不断，丝竹管弦直上云霄，传彻宫廷。宫女太监们忙进忙出，一个个手里都端着银盘玉壶，面色红润，步履匆忙。今日是万历皇帝的宠妃——郑皇贵妃的寿辰。

郑皇贵妃貌美端庄，聪慧多才，二十年年来独占皇恩，为万历皇帝生下两子两女，其中儿子朱常洵颇得圣心，是万历心中的太子之选，可谓宠冠后宫，尊荣享尽。尽管岁月流逝，红颜尽老，可郑皇贵妃非但没有体会到所谓的“色衰而爱弛”，反而恩宠更甚，日夜得圣上眷顾。

夜近三更，万历仍为她大开宴席，欢闹不止。乾清宫外戒备森严，大内锦衣卫来回巡视，就算飞进一只苍蝇也难逃他们的法眼。

可在紫禁城的东北角，情形却大不相同。这里座落着这皇城中最冷清的宫殿——景阳宫。除了屋顶上金灿灿的琉璃瓦，这儿和稍微大一点的寻常宅院没有多大的差别。四处黑黢黢的，偶尔有几个当差的侍卫巡逻，脚步也极其懒散。就连出来觅食的猫的脚步声，都比他们频繁而有力。

景阳宫南厢的一间偏殿里，亮着一盏微弱的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正坐在灯旁，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将它搂进怀里，一双眼睛在屋子里来回扫视，面色焦灼，额头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嘴角有些哆嗦。

看她的穿着打扮，比一般的宫女讲究些，但又不似嫔妃那般华丽。

她似乎等了很久，手边有茶壶，她却一动没动，嘴唇微微有些发燥起皮，她抿了抿，却始终不肯松开手。

“唰——”

一道黑影从门前闪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她大吃一惊，忙闭紧眼睛，而后睁开，却什么都没看见。

大概是太紧张，眼花了吧！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啪！”

一片瓦落地摔碎的声音。女子浑身一抖，几乎吓出声来。但细细一听，只听见一声幽幽的“喵——”。

原来是只猫！她松了口气。

可那只猫似乎执意要进来，一直在门边“喵喵”叫个不停，甚至拿身子撞门。大半夜的，实在刺耳！

女子有些坐不住了，想起身去赶走那只猫。可身子刚起来一半，又坐了下去。她不时地瞟向门外猫的影子，她确定那一跳一跳的，的确是一只猫。

终于，她忍受不了了，缓缓起身，慢慢朝门边探去。她附耳在门框上听了一会儿，除了闹腾的猫叫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吱——呀——”

她刚把门打开，那只猫便冲她扑了过来，吓得她“啊”地一声大叫，身子一侧，手一松，一枚明晃晃的东西掉了下去。

眼看那东西就要落地，突然一个黑影一阵风似的扫来，稳稳地接住了。

月光从屋外射进来，女子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哆嗦道：“白——白——白玉汤！”

此人正是名震江湖的江洋大盗，盗圣白玉汤！而他偷走的，便是价值连城的贵妃镜。

这小小的一柄贵妃镜，做工精细，用料讲究，是精心挑选手艺最好的能工巧匠用最上等的材料打磨而成的。镜子背面雕刻着时下最流行的柳毅传书图，巴掌大的地方，却将垂柳的婀娜、柳毅坚定的神情和虾兵蟹将傲慢的神态雕刻得栩栩如生。而正面四周刻有缠枝牡丹，以翡翠琢成的牡丹叶，以红玉雕成的牡丹花，与平滑光洁的镜面互相映衬，如娇花照水。

白玉汤一路避开侍卫，飞檐走壁，出了紫禁城才扯下脸上蒙的黑布，从怀里掏出贵妃镜，看了看，嘿嘿笑道：“果然是件宝贝！”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把贵妃镜交出来！”

抬眼一看，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这女子便是展红绫。

展红绫面若朗月，肌肤胜雪，一身蓝色衣裳，外面系一件黑色披风，头发高高扎起，束以红绫，额头两边垂下两绺刘海。她抬起双手，做好动手的准备，英气里不乏妩媚，倔强中又带点单纯。

放在平时，白玉汤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可是今日，他似乎有心逗一逗眼前这个女子。他故意把贵妃镜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着挑衅道：“你追上了我，我就还给你！”

说着，他一个纵身，跳上了旁边的一个屋顶，展红绫二话不说，立马去追。

而乾清宫内，两个太监一前一后悄悄走了进来，默默站在一旁看着莺歌燕舞，眼神却不住地往万历皇帝和郑皇贵妃那边瞟，欲言又止的。

他们之中，一个是郑皇贵妃的心腹，一个是万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