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修正脱离(2/4)
刻,她忽然开始怀念与他的初见。作为天启院下设的宗教审判与特殊军事机关,异端仲裁所素来享有凶名。就算是生活在最僻远星域,最愚昧无知的人,也知晓异端仲裁所代理人手中握有多大的权力。
多年以前,南刚刚通过遴选,成为一名见习审判官时,正是在这座地牢,她见到了自己的导师同时也是见习期评估者的岑。他已就职逾百余年——虽然据星国统计,潜能种的鼎盛期至少以五百年起步,一百年时间并不算太长,但单就审判庭审判官这一高危职业的殉职率而言,也足以说得上资深了。
他有着深黑的发,暗绿色的眼。身量很高,体格与其他常年追捕而后猎杀异端的审判官们相比,并不过分强悍,唯有即使身处极低密灵场内也依然暗涌不息的灵压,才使他看起来确实如资料上显示的一般,是位极其强大的潜能种。
但真正让南领略到压迫感的却不是这些。她在意的,是他无法被身后火光照亮的,深渊般的眼神。
岑没有说话,也没有走近,而是站在他从一开始就在的位置,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明明此时是他正处于光线更明亮的地方,然而无所遁形的那个人,是她。
他审视一个人的姿态太过于优雅了,优雅地不像个猎人;他迎接她到来的方式也太过于平淡了,平淡地不像个导师——在当前的审判庭乃至于整个星国内,引导者与继承者的关系,都是最亲密、最可靠也最稳固的关系。她实在想象不出有什么理由,能令他对自己未来最忠诚的伙伴与挚友,毫不抱以期待。
他似乎对南的沉默很满意。他开口了。
“想要活下去,就记住我今天说的话。”随手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猩红的烟蒂被他从左手换至右手,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示意南跟上自己。“为星国而生,为星国而死。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应早有觉悟。否则,”他隐没于黑暗的轮廓动了动,似乎正转过头来认真地审视她。
她不是猎物,却在此时被他以猎者追逐猎物的眼神锁定。
“我曾用这双手终结过无数昔日同僚的性命,希望你——”火星已蔓延至尾端。这支烟到头了。发现这一点的岑不禁啧了一声,然后漫不经心地握拳,将燃烧的烟头于掌心捻灭。“不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百余年过去,他曾经的预言没有在她而是在他本人身上应验。当岑叛离的消息从边境传来时,整个异端审判庭均为之震动。
短暂的惊愕之后,涌上的是愤怒,就在这种复杂心情的驱使下,南自请接手了追捕自己曾引为道标的引导者的任务。
他同多年前最后一次与其扺掌而谈时相比毫无变化。南从过去的纷杂回忆里抽离,选择以沉默回应这个自己曾无限景仰、无限倾慕的男人的注视,取出一页薄薄的扉纸,放在桌上。
“这是你的行刑令,”她用极慢的语速说道:“在签署它之前,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你竟然来了。”对方使用的是陈述语气,“这有违审判庭的法典与教义。他们怎么会同意你来见我?”
“我接受了异值测量局的传召问讯。确认我仍旧忠于星国,忠于贤者殿之后,他们同意批准我的会见申请。当然……我还付出了一点别的代价。”
南回答地轻描淡写,然而实际过程却远没有这般轻松。如岑所说,从他叛国罪名成立的那一刻起,作为前关系者的南与其会面,便是不被允许的。为了达成目的,南费劲周折,甚至还动用了特权。
她曾以为自己执着于探究他背离的理由,但此时此地,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这场漫长的,单方面的追问根本不必有结果。因为结果便等同于意义,这是异端审判庭诸席审判官们所一直信奉的真理。而现在,无论他的答案会是什么,她都已不再抱有继续追逐的兴趣。
她来见他,与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无关。只因为她想见他而已。
“这是错误的,岑。”她终于可以将这个结论宣之于口。于是,又不带感情地重复了一遍,“这是……错误的。”
“你不问我理由?”
“这没有意义。”
他却低笑一声,站起身来。“如果我说,我想告诉你理由呢?”
南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从引导者,到叛国者,尽管立场变更,但他——这座盘亘于南前行的道路上,永远无法超越的高峰与屏嶂——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仍一如从前。
真是既令人神往,也令人厌恶啊。她心想。
但这一次,她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南垂下眼,抬手阻止了他的靠近。“不要再说了,岑。”她有些疲惫,“请不要再动摇我的决心了。”
“你能够被我动摇吗?”他虽然看似顺从地停下了脚步,却依然反问。
“我会。”南以她少见的坦诚回应了他的疑问,“而你与我也都明白这一点。”
岑放弃了进攻。他沉默了一瞬,没有再继续靠近。
“其实你不必来见我。”
“于你而言,是。于我而言,不是。虽然我早已放弃向你寻求结果,但这场追问也理应由我亲手画上终点。”
岑的视线再度回到她身上。“行刑的时候,你还会在场吗?”
“我想,”南缓慢而坚定地回答,“是的。”
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她能真切地感受到从心脏传来的刻入骨髓的锐痛,如荆棘刺入母亲怀中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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