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宫闱 下(1/2)
皇帝不语,皇后亦再不辩解。
殿中静极,田昭仪出内殿,目光扫过执笞杖木尺的内监,“婕妤还未醒来,钟太医正在问脉。”又行大礼道,“陛下请听妾一言,皇后素来宽仁,这刑器不过是抬了出并未落在郡主身上,郡主还年少,来日总会明了皇后训诲的苦心。婕妤有孕,目下正在安危之际,陛下还是先去看看婕妤吧。”
皇帝略展臂,田昭仪扶着皇帝的手起身,听皇帝语声阴沉,“皇后近日思虑深劳,杨符忠,送皇后回华阳殿静养,各宫不必问安。”
此语一出,田昭仪亦变色。皇后欲再言,望向他时却陡然抿紧了唇,只掠过他平静望着我。
片刻前皇后欲禁姐姐,此时是皇帝禁了她。禁了又如何,她还是皇后,终有一日能出华阳殿。方才她一句话便将不顾后嗣的罪责推到姐姐身上,若无皇帝入延清殿,姐姐便是伤了胎气也是她自己不顾身孕的缘故,我亦会被问罪,而她是落不得重罪的。待他日出了华阳殿,又不知她会如何压辱姐姐。
我微咬一咬牙,跪拜于皇帝身后,田昭仪低呼一声便欲扶我,“郡主何故如此?”
轻轻避开她的双手,眼中已然灼热,“臣女奉恩谕陪侍婕妤从不敢疏慢,唯愿以绵力服侍婕妤平安生产。臣女自以为时时恪守宫规礼法,却终究言行失矩连累了婕妤受惊,更触怒皇后。此时婕妤吉凶未卜,若身孕有恙,臣女万死不能赎罪。臣女辱及皇室威严不敢求陛下宽恕,”我拜下,“臣女恭领刑责。”
自那道册书到了手中便知有祸无福,却不敢想竟要受这等轻侮。语至最末,宫中这些日里的羞辱一潮一潮涌上胸口,我已忍不住泪。
“广陵,”皇帝冷声,“你去照拂婕妤。”
膝头跪得酸痛,我迎着皇后的目光站起,她的目光再无平和,森冷似霜刃。
我疾步往内殿再看不到皇后容色,亦再无心留意她的容色。初入内殿,便听身后一句,“传谕,后宫事交与昭仪掌理。”
内殿里,皇帝俯身紧握了姐姐的手,低声轻唤,“阿琅……”
皇帝这样唤姐姐我也安心几分,只是如此情分若落入皇后眼中,皇后怕是会更妒恨姐姐。
姐姐昏沉中的面容凄楚,眼角犹有泪痕,皇帝伸手抚一抚,陡然向太医怒斥,“为何还定不出脉象!”
钟太医更是瑟瑟,持笔良久,方道,“陛下勿忧,婕妤的身孕只因母体受惊而一时不稳,并无大碍,微臣这便配药。”
我亦惊亦怜,姐姐受惊昏厥而太医竟只看重她腹中的孩子,她若不是嫁入皇室便不会被如此轻视。
田昭仪唤疏桐随钟太医去备药,皇帝指了一个老太医,“去为郡主压惊。”又向田昭仪怜道,“你回去吧,后宫诸事繁重,劳累你了。”
杨符忠将众人引出内殿,我初进了侧殿坐定,那老太医深躬道,“下官见过郡主。”
这声音极熟,方才仓乱,我又悬心于姐姐并未留心这人,此时望去,果然是旧识。
我笑了,“太医安好?”
华庭亦笑,“长久未见,郡主性情一如往日,也无须下官为郡主备定神汤了。”
这些年每每忆起那次昏沉失觉仍感可怕,事后哥哥说起,那日宫中太医救我不醒,断言已是不治。当年华庭于京中颇有盛名,父亲匆匆请了他来,一副汤药过后我很快转醒,又有他细心调理,不出数日已恢复如常。父亲感念此恩便向太常荐举了他,其后父亲每有恙,也素来待他入府诊治过再往别院静养。自他为太医令,我已是整年不见他了。
旧人间也无须虚行,我笑道,“劳烦太医回禀陛下我受惊当静养,日后还请太医费心照拂姐姐的身孕。”
“钟太医向来持重医术也高深,从前曾照拂苏王妃诞育梁王殿下,极得陛下信重。有他奉陛下谕令照拂婕妤的身孕,”华庭笑拜,“郡主只管放心。”
皇帝出延清殿,华庭自去复命,殿外郎卫亦尽随皇帝离去。方才在殿中虽见了郎卫肃立殿外却无暇深究,此时周身忽而起了寒意。
此前皇帝来延清殿从未有郎卫随行,今日郎卫随行却又只是在殿外,我一时亦分辨不出皇帝的用意,只觉那寒意入髓。
我回内殿时姐姐已醒来,她握住我的双手轻叹,“没伤到就好。”
我扶了姐姐侧身卧下,愧道,“是我不好,连累了姐姐。”
姐姐摇头,“她有心羞辱你我,不过是迟早罢了。”
皇后在延清殿以忤逆中宫为名罪责我,虽是起于我与她身边的宫人言语争执,可传到外间,旁人只会信皇后那一句“齐氏德行有失”。事已至此,我若在此时出宫便是认下了皇后定的罪名,可若是不出宫,姐姐面前我更加不知如何自处。
皇帝日日来延清殿,我亦日日避往长信殿,总是待他离开后再与庄美人一并来看姐姐。
庄美人言语中总是只字不提那日之事,却每每嘱我要记得归家制角黍送与她。
可安宁只在长信殿,乾正殿里,江亶与多名朝臣为皇后请命,言皇后执掌后宫多年未有愆违,此番是我德行有失在先,皇后实无罪,乞请皇帝勿惩皇后。
皇帝只是笑,“朕从前怜惜皇后失女之痛许她常召乐陵县主入宫陪侍,今日江卿如此指责广陵郡主,朕亦不好过多体恤后宫。长乐郡主与淮阳乡君入宫向来无须请谕,如此,她二人日后入宫须记得请谕。至于旁人,也无需请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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