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天地 下(2/2)
“都已过去,无须再挂心,睡吧。”他掌心的温热似融了深藏心中的一缕寒苦,那寒苦将尽时,他一闪即逝的目光像极了当年乾政殿外的那道剑光。
他揽过我的腰身卧于榻,我却如何也压抑不住急促的心跳。
当年乾政殿诛除逆臣的谋局,他是掌局人之一,他定然知晓赵珣是如何防范着齐氏,那么他这些日里在意的,当真只是那些流言?
我张了张口,许久方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知晓什么,是不是?”
“多思无益。”他闭目拥着我,“天将明,不可误了朝会。”
他分明是在搪塞我。
我倚着他的胸口,只是低叹,“你在军中二十余年,若是知晓了什么秘事还是不要瞒着我,只当是为了我日后不要再被蒙蔽惹了祸事而不自知。”
他静默,许久,终于起身将房内的灯盏皆燃亮。
我向来惧黑,每夜睡前都会在房内燃一盏灯,有了些许光亮,我反而能安心入睡。至入王府,霍鄣每每深夜归来也不吹熄,任由燃至天明。便是他偶与我同在房中时,也常常只是燃一座九枝灯。
室内亮如昼,那些被我淡忘多年纠缠无绪的疑团汹涌而出,我突然极怕听到他说话。
他取过软垫置于我身后,与我相对而坐,“太徵五年三月,孝成皇帝扩上骁军,各军择青壮将士入京,我离阙墉关入蒋征麾下西戍营。外来将士向来受上骁军猜忌,而其时上骁军中千石将军十余人内争日剧,我所受的防备日渐懈驰,亦渐得信重。我进轻车将军后,先帝曾于沧囿密召我。”
他止言,眼中隐含不忍,我已明白他将说出什么。
周身的肌肤紧紧绷住,我仰首挺直脊背直视他的双眼,双手已然紧握成拳。
他的目光坦荡,“先帝防备赵枀多年,他纵容赵枀坐大,亦明了赵枀与江亶之暗谋。及至赵枀谋逆,世子入畿卫被予以重任。江亶作乱当夜京中已无大患,而世子受人密监。先帝有旨,世子如有异动,不问因由,当即绞杀。”
不问因由,当即绞杀!
赵珣果然早已防范齐氏,可我万不敢想他竟如此狠绝!
而那日哥哥许久未能送回消息,必是已知为人所控身不由己了。这些年他从未对我说起,他又会是何等痛苦。
我抬眸轻声道,“那夜我能入宫,是赵珣早已授旨的?”
“亦是,亦非。”他轻叹了,道,“他的密旨,厚载门不阻武城公府中人,我并料及入宫的武城公府中人内有你。”
毒疮只有生得深了方能将脓血腐肉一并挖去,赵珣候到了除去赵枀与江亶的时机,竟也欲以这个时机除去父亲与哥哥。他有意引哥哥入宫,便是哥哥不入宫,他亦可伺机以武城公府中人闯宫谋逆而问罪。而其后我在宫中,若哥哥在外有纤毫异动,我必命丧长辰宫!
赵珣究竟为齐氏备了几重杀手!
父亲与哥哥两代忠君将臣,只因父亲曾代天子掌上骁军便受如此猜忌防范,而那时父亲还在为他伐叛!
指隙已是凉腻了,我咬一咬唇,“昭仪田氏弑君宫变,你可知其中内情?”
他的容色半分未改,我不由轻叹低笑,他岂会不知。
我握一握拳,复展开双手看着掌心的甲痕,“当年长辰卫中有何九庐与伍敬信,赵珣原本可以仅凭他二人便可护长辰宫度险,可何九庐却遣伍敬信寻助力,而伍敬信竟没有去上骁军而是找到了哥哥。那时父亲虽不在城中,可那座武城公府的隐势他不得不防,哥哥只要进了宫,便是孤立无援。赵珣在最后一刻也没有全心信任哥哥,便是没有我向哥哥求救,他也会将哥哥引入宫。料想当日哥哥并非被伍敬信挟入宫,但只要哥哥有异动,伍敬信便会杀了他,是么?那日的鸿台殿中,必不是仅哥哥与赵珣,我能在那时入鸿台殿,长辰卫亦会。”
甲痕被霍鄣轻手揉过,他轻点了点头,“伍敬信忠勇,亦是奉旨。”
奉旨。
赵珣,赵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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