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夺宫 上(2/2)
匡扶社稷……”我忙捂住他的口,“陛下不会有事,我去寻梁王殿下来……”
他拉开我的手,“峥儿与峣儿若不安好便不能为她所用,你暂不必去寻他们。”他再度沉沉喘过,“只有御玺并不够。”
他颤抖着自枕下取出折成掌大的丝绢,我怔忡看着,蓦然神志清明。
将那丝绢扣入我的手中,他笑得苦涩,“虽写得艰难,但幸而与往日无异,若朕……你要收好。”
他病至如斯,身在鸿台殿又有田昭仪每日监看得那样紧,他竟然还能够寻得时机写下遗诏,此时仍能缜密筹划,他的心思究竟深沉到何种地步!
可是纵使如此,他又究竟被田昭仪窥探到什么弱处以致能够落毒暗害,而他身为一国之君居然不能抗衡?
手中丝绢如有千钧之重,我取出巾帕包裹住系了结,他死死按住我的手,眼中似只有残灰中的最后一点微光,“不可假手他人,你……定不会背弃朕。”
他的手那样凉,仿佛生来便浸于冰水,没有丝毫暖意。
人之心性并非仅以悍或弱一字可定论,他有帝王之悍腕,亦有常人之弱心。
我倏尔明白,他被田氏看透的唯一弱处正是他的仁弱,哪怕他曾一举平定江亶与赵枀。史籍中的那些暴虐帝王,是否也有温情?执心决断如孝肃皇帝,是否如他一般曾有一时之仁弱?
我恍惚想起,昔年赵枀被逐,人尽以为皇太子之位已在有徐氏为倚仗的平原王手中。孝宣皇帝的长子弋阳王早已身故,以平原王与徐昭仪的恩宠,皇太子原本不会有他人。但那时徐氏外戚急于拥立平原王频频集众上表,生性软弱如孝宣皇帝亦不能忍,震怒之下,孝宣皇帝两月里贬谪十余重臣方使朝局暂得平息。
孝宣皇帝即位之初便因有其非皇后所出的传言几乎失了皇位,他亦不会不知,一个于群臣中威望过高的皇太子会对自己是何样的威胁,即使皇太子年幼,亦不能容。
孝宣皇帝正当盛年,而徐昭仪在赵枀被逐之初便急于储位,在孝宣皇帝心中,或许已怀疑他们的居心并非仅在储位,而是要夺了他的皇位。
但孝宣皇帝于此间一病不起,膝下所余的六位庶出皇子皆被或外戚或朝臣奉为主。因争储纷起而日渐震荡的朝政下,孝宣皇帝病势愈沉,再无力掌控。先帝孝成皇帝因生母的低微出身而不受宠,更无外戚为援,然而先帝却最终从争储中胜出,即位之初一举诛除徐氏外戚。
那一场惊天的变乱中,京师近流成河的血数月洗刷不去,若无始平王,难保那场变乱不会祸及万方。先帝尊李氏为太后,后宫徐昭仪自尽,平原王被废为庶人禁于琼台。一年里,争储落败的皇子陆续被夺去王位继而问罪,早已被逐的赵枀从未被问罪,亦仍未得归京。
皇帝此时所受之困与当年孝宣皇帝之困这般相似,而他的始平王又在哪里?
当年先帝未杀平原王,九年后平原王潜出琼台谋反。他亦未杀赵枀,二十三年后赵枀谋反。我若能安度此变,他日于史书中看到的将是何样记述?
我扶他卧稳了,轻声道,“陛下安心。”
他笑了,仿佛初见那日的舒缓,“照顾好朕的孩子。”
他只说照顾他的孩子,却不嘱我照顾姐姐。我无声缓缓长吁,他是皇帝,在他心中当是唯有他的皇子可与江山比肩。
我伏拜于他的榻边,“敢问陛下,臣女当向何人求援?”
他静默着,却又忽道,“你已出不得宫,无法向外求援。目下,你不能出去,须待入夜。”他重咳了,又道,“你先稳住田氏。”
只是令我稳住田氏而已。
未出口的笑滞于唇边转作颤颤,他并未令自己孤立无援,只是他之援一时不能至而已。
他不肯与我说也罢,可他既有援手,又何需告与我御玺所在,更将遗诏交于我?他是不信他的援手,还是在试探我?那裕景殿的御玺,可是真的么?我手中之物,当真是遗诏么?
唇边的颤颤终漫至胸口,听他轻道,“去吧,朕此时至信之人唯有你了。”
我再度暗暗长吁压下那抹惊惧,仍是伏拜,“陛下恕罪,臣女请陛下赐一随身之物,臣女……”
“朕知,你不必说,近前来。”他看向枕边一枚玉簪,声音已轻若鸿羽,“拿去吧。”
他似已无力对我说这玉簪的来历,我将簪收入袖,再度伏拜,“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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