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恶疾 上(1/2)
幼的男儿总是愿与长兄亲近,颐儿每用膳必唤淇哥哥,亦必要与他同席。
夜里颐儿早早睡下,庄沵被庄淇紧揽着也不能安睡,我的手稍稍离开她的额头她便会惊醒。午夜时分庄沵终于睡沉,庄淇也睡下,我终可往书室去。
霍鄣出征近月,和赫屡屡败退,阙墉关已复。
每二三日便有急使送战报回京,霍鄣从未送回家书,惟于两度大战过后手书了战报送回家中。
我时时惊惧于战场上刀剑无目,总要看到他亲笔手书无异方能稍稍安心。
北境将入冬,我最不愿见他霜染征衣,却又不能阻他。每一道战报我都比对着广舆全图细细看过数次,长案上,半熟蒸黍堆出的北境山关防线又是多处生了裂隙。
沾了水草草捏一捏,房外却有童的清脆低唤,“姑母!”
启门俯身,庄淇抱着双臂撞进我的怀中,他周身瑟瑟似并非仅因只着了单衣,怕是因噩梦而惊醒的。
扬手令秀蘩回去照看庄沵,我抱着庄淇笑道,“姑母正愁着,淇儿便来了。”
将庄淇安置于书室外间的榻,我唤进郭廷将长案移至外间同另置了两座方炉,又归房取了原为峣儿备的轻裘。再归书室,庄淇未临炉取暖,却是指了长案道,“姑母,这是北境!”
他张大了双眼半伏于案,“父亲房中也有的,虽是沙石堆的,却要比这个更大。”
一语毕,却是猛然垂下头去。
他是思念庄逊了。
与他并坐在一处,我将他拢入轻裘,道,“淇儿,可愿将你心中所想告与我?”
让他提及父亲固然残忍,但我不能许他只闷在心中思念。我怕他因独自思念而成了偏执性情,更何况,我必须要他牢记他的父亲是英雄不是罪人。
他沉默良久,颤声道,“我想念父亲了。”他抬首,满目期盼,“姑母,你从前能常见到父亲么?”
如何可常见。
我抚着他的手臂,轻轻笑道,“我与你的父亲相识十年,可相见么,算来却不过五六。我的哥哥从前常与他相见,他们是挚友。”
“我能常见到父亲,可是父亲只常抱着妹妹却极少抱我,他说,”他吸了吸鼻,声音仍是微颤,“他说丈夫沉溺饱暖会失了志气,他不许我失志气。”
他轻轻褪了轻裘,指着黍堆中的短枝道,“这是阙墉关和上靖关,那里是□□关和长东,我都认得。但父亲的堆中没有引漠关,引漠关在哪里?”
北境一线的要冲关口皆以短枝为记,难得他能记得又识得。我牵着他的手指向引漠关,他怔怔道,“引漠关竟这么远。”他又指着阙墉关之北,“父亲说的大漠腹心有和赫人的圣湖,王庭数次迁移都不会与那湖相距太远。他说,他此生惟有一愿,便是远逐和赫,收其圣湖入王土。”
我从不知庄逊志之所在,今日知晓了,却惟能长叹。
哥哥从前常赞庄逊的将才,亦常道庄逊只需一个时机和一个可以给他时机的人。那时,庄尚与父亲都不是那个人。而后霍鄣虽制束庄氏,但亦曾有意另行择机重用庄逊,可是,霍鄣终未能造出那个时机。
哥哥素有识人之明,他不会看错庄逊,那么那些年困住庄逊的,便不是军中之力了。
我又是错了,庄逊是适于从军的。
而经过那场惨烈战事,这孩子已是庄氏最后的期望。我揽过庄淇,“淇儿,你父亲与我的兄长曾有旧约,待你弱冠,我的兄长会为你定字。但我相信,不必弱冠,你此时已是丈夫了。”
庄淇只看着面前的长案,轻道,“姑母去阙墉关前父亲便与我说起过齐家叔父,我原以为会是叔父去阙墉关的。”他顿了顿,方道,“那时我只知晓我在京中有太后姑母,却不知还有姑母。那日初见姑母,我一时以为是太后姑母。”
原来,庄逊从未提起过我。
反复沉沉喘息过仍难平定心绪,我蓦然轻笑了,我于他而言不过是挚友的家人,他又何需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提起我。
庄淇侧首看我,忙站起了道,“姑母倦了,我送姑母回房。”
我忍不住笑了,捏一捏他的面颊笑道,“是,我这便回去。”
他看一看案边的轻裘,“姑母常觉得冷么?”他复看着我,疑惑道,“便是在阙墉关,这个时节也无需炭火,亦无需着如此厚衣的。”
我这方发觉他的额边已浮了薄汗,笑叹道,“姑母今夜自己觉得冷,便以为淇儿也冷了。”我揽过他的肩步出书室,“你父亲说的是,丈夫沉溺饱暖会失了志气,今后你与姑母一处时,姑母也会伴着你磨练志气。”
“不可不可。”庄淇大力摇着手,“父亲说过,京中人的志气不是冷寒可磨练的。姑母是女子,女子不更不可这般磨练。”
这句话我仿佛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了。
我按下他的手,笑道,“我没有经历过阙墉关深冬的冷寒,但想来,京中的冷寒也应是与阙墉关迥异的。”
庄淇微偏过头,想一想,复道,“阙墉关关城内外的盛夏白日里,临日光如被烈火炽着,可有时,夜间的剑比深冬的石还硬冷几分,京中比阙墉关暖太多。”
庄淇的乳母远远候着,我欲招她近前来接,庄淇却是执意道,“姑母累极了,姑母睡下了我再回房。”
他抱膝坐在榻边,须臾便是昏沉欲睡,可又是心探近前来看我。至我佯作熟睡了,他终于轻着脚步离开。整夜悬心北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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