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长辰 上(1/3)
次日,废后诏书昭布天下,历数江氏十年忮忍失德数教不悔诸项大过,更违高皇帝圣训行巫蛊之术,社稷所不容。诏命废江氏为庶人,收皇后玺,幽居落黛殿,非亡不出。另旨进封美人庄氏为婕妤,梁王迁入长信殿。
诏书初拟出便昭布天下,皇帝这样急迫。
如此乱局之下我不能入宫问安落人口实,唯有请华庭择机入宫期盼他能回报姐姐平安。
天色尽墨,府内无用灯火亦已尽熄。我登上高台,可见京中安宁一如平日,四望过,邻近的几府却如武城公府一般沉暗。
当年高皇帝以庶民之身累战功至大司马,天下渊涌之时平定四方肇赵氏宗社。少年时随高皇帝征战的孝肃皇帝承高皇帝策,却未能如高皇帝一般抑控武将,以致武将中渐有跋扈者。
孝明皇帝以孝肃皇帝所遗治世能臣遏武,却使得二十年中所重用的文臣渐有强室之势。前朝强室多辜榷,不止聚财累田致使朝廷算赋年年减少而无力平内乱抗外敌,更左右朝堂中枢,生裂土之祸。前鉴深痛,孝文皇帝再承高皇帝策,以经纬大才使初露强室锋芒的高门外戚徒有盛名而无要权。
或许叔父所言不假,孝文皇帝的两位皇子确是因此而早亡。
孝文皇帝在位七年而骤崩,择立新君那三个月里,朝堂内外的惨烈争锋致使纲纪大乱,更引得和赫借机入侵,前锋破阙墉关直逼京城。
孝文皇帝之庶弟孝烈皇帝即位于危时,重用孝明皇帝胞弟齐王率军将和赫击退回草原。已然年迈的齐王雄烈果敢一如立国之时的高皇帝,外率军北上抗击和赫,内助孝烈皇帝悍然压制诸室,有他相助,孝烈皇帝在位那四载里,百姓得安。
平衡文臣武将、抑压高门外戚、治民生征敌叛,孝烈皇帝与此前四位帝王艰难支撑社稷六十二载,而自己未至不惑便积劳而崩。
孝献皇帝未弱冠即即祚,这位聪慧少年未能尽控朝中日烈的权争,其庶弟孝惠皇帝在位时更是有弄臣倚势乱政,二帝在位的十四年里,国运渐衰微。
孝明皇帝之后的二十五年里便有四位帝王崩殂,皇位频繁更迭是末世之兆,若无当年的孝武皇帝,怕是早已亡国。
我退下高台,竟不忍再去看这安宁的京城。孝宣皇帝与先帝在位的二十年里,亲贵仍贵,苍生仍苦,孝武皇帝为万里江山重固的根基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盛于孝明皇帝的汉昌甘氏与襄平贺氏已势尽多年,随高皇帝立国而后数代簪缨的河泺徐氏更已被灭族。徐川沈氏后人几经沉浮,至沈化之父以博识得时人之赞,已极少有人在意沈氏近百年前曾与甘贺二氏齐名。
广余江氏与邙西卫氏数代姻亲,于延宁年间再有强室之相,二氏至今已有女子两代为后。这国策不定引致的强室之相,或许便是近日京中隐祸的根源了。
可废后既是社稷所不容,皇帝又为何未将她赐死,当真是因为先帝后么……
杀声骤然四起,顾惇在门外道,“郡主勿忧,属下等可保府中无恙。”
还是来了。
我原本只是合衣倚于凭几并未睡下,倏然抬首却有一时的目眩。我按一按眉心,“什么时辰了?”
姵嬿房中的灯盏尽燃起,颤颤道,“丑时三刻了。”
手中清吟剑缓缓出鞘,果有清气四溢,以指轻击,音如泉吟。百余年前清吟剑不知下落,父亲十年前得之便珍若至宝,从不许我们兄妹碰触。哥哥弱冠那年他将清吟剑送与哥哥,可他也说清吟剑举手间便可取人性命煞气太重,不到万一之时不可出鞘。
我常向哥哥借清吟剑,他从不应我,却将沈攸祯赠与他的一柄玉具剑给了我。只是我不喜那些细润精巧的饰玉减了剑的锐气,那柄玉具剑便是仍悬于哥哥的书壁之侧。
天地已然变色,安宁了三十余年的京城火光映天,奔命的呼喊不绝于耳。取狼牙串套于腕间,我回首看着骇惶不定的姵嬿,含笑轻柔道,“放心,他们会护着我们。”
府外火势渐凶猛,兵刃相接之声不绝。指腹轻揉着刻弓的那颗狼牙,心中生了些许安定。
若他还在上骁军中,此时或许会留在京城,我……或许能看到他。
不时投入府内的火把即刻便被扑灭,乱贼闯不破紧闭的府门,偶有几人翻入院,也被埋伏于墙下的府卫捕杀抛出。
近处杀声渐歇,我轻抚着剑鞘的纹理,“明让,家中仅有府卫百人,武城公府的周全只交与他们了么?”
顾惇也不犹豫,“有二百人隐于府外,皆遵家主号令。”
我一怔,旋即悚然万端。
父亲竟备有暗卫!
武城公府不比诸王府,依制守护的府卫仅可有百人。父亲封武城公那年皇帝恩赐上骁军士入府为府卫,当年的少年军士如今已尽成精锐,不敢想父亲竟会私蓄暗卫,而朝臣私蓄暗卫是死罪!
顾惇似是发觉,忙道,“这二百人是府卫亲族,但受齐氏忠勇之名泽及多年,他们便是百姓亦是武毅。他们近日听闻老家主率军伐叛且京中时有将卒行走,忧心于府中安危自请布衣护卫武城公府。他们所执并非军械,只是改制过的寻常刃物。他们改制时亦是心,便是为人看到了也不会引人怀疑,只会被当作勇武百姓。”
我长长吁过,不是出于上骁军的暗卫便好。
可是连他们都已有了防范,引京中今夜之变的人会遂愿么?
我看着顾惇一时想起叔父当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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