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2)
给如意绾过什么飞燕髻、逐月髻...都是些十分好看的样式,不仅村里没有,镇子上也没瞧见有哪家姑娘的青丝绾成这般好看的模样,眉姨从前并非江村的人吧,她想。阿暮从前有一根银簪子,是阿梁叔在她生辰时买给她的,只是那时她不过十二罢了,哪里用得着簪子绾发。后来阿梁叔病重,她去镇子上卖了好几筐的枇杷也不够给阿梁叔请大夫,最后只得将那根银簪子当了。银簪子没能赎回来,阿梁叔也没能回来。
阿暮不会绾发,又怕耽搁了,便照着往常的样子,束了一股麻花辫子垂在脑后,便匆匆出门去了。
到村口时,往日那条窄窄的小道已经被人堵得水泄不通,阿暮到那里的时候,老村长正对着人群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似乎是想让人群散开些。阿暮瞧见老村长脸涨得通红,青筋迸出,人群却还是挤在一起,阿暮想起二毛家养的那群小鸡崽儿抢食时的场景,与眼下这般并无区别。
热闹看久了也就凉了。日头很快从矮矮地挂在东边,移到了苍穹顶上,再从苍穹顶上坠到西山那头。日上中天的时候,人群便已经零散了,傍晚时分,人群已经尽数散开,还在村口便候着的,便只有老村长和阿暮两个人。
看来这位苏先生是不会来了。许是在半道上见着这村子实在是太偏僻,临时改了主意,又许是上边弄错了,镇子上的人都不愿到这村子来,北珞城里的人又怎么会到这地方来?准是上边弄错了。
一想到那位先生不会来,小山斋那两间茅草房算是保住了,阿暮心里高兴,今晚算是能睡个好觉了。这一月阿暮都没怎么好好合过眼,那位苏先生已经出现在她梦里边好几回了,要么是穿着长袍,仙风道骨手里却拿着柄斧头的老者,要么是个满脸横肉的莽夫,冲着她一笑就能将她一下惊醒跌下床去,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阿暮心里很是高兴,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老村长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嘴角歪斜,像是随时都要抽噎起来。上次老村长露出这幅模样,还是他的老母亲去世的时候。
“村长,回吧...”阿暮说得很轻,让人分辨不清其中的情绪。她实在是怕再多说几个字,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村长缓缓地点点头,又忍不住朝小路尽头张望了一下,末了,这才低下头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
秋风吹走了林间的蝉鸣,阿暮步伐急促,简直是要跳起来似的,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心里盘算着明日那本经书该念到第几页了。转过墙角,却见着一欣长的人影立在院子里。
阿暮脚步骤停,许是听见了身后的动静,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临近中秋,今夜的月亮虽是隐去了些许,却仍旧十分明亮,阿暮觉着,那月光不仅明亮,是有些璀璨了。
那人着了一身深蓝的长袍,上边绣着的祥云暗纹还泛着月华的光亮。月色很淡,阿暮瞧不清楚那人的模样,却觉着,那人似乎是与这月华一同临了人间。
“在下苏壑,是新来的教书先生。”那人开口了,声音像是极淡的蜂蜜水,很是温柔,却又叫人听不出这声音里的情绪来。
阿暮直直地瞧着他,心里一下涌来许多情绪,却又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脑子混沌一片,不知该作何反应。
许是瞧见阿暮久久不说话,那人又上前了几步,叫阿暮瞧清楚了他的模样。
记得民间流传的童千的戏文,绘着妖魔鬼怪,又绘着九重仙阙。阿暮曾瞧见戏文里写过九重天上入了凡世俗尘的谪仙,那时阿暮觉着稀奇,便跑去问阿梁叔谪仙是什么模样的,谁知阿梁叔微微一愣,言道庙堂里供的不是么?
庙堂?那些红脸蓝脸一个个呲牙咧嘴手里捉着几只小妖怪的神仙像?
谪仙不是居于庙堂之中的,阿暮想,若是真有谪仙,应是这般模样了。
“姑娘?”那人轻唤了一声。
“啊?”阿暮一愣,忙回过神来,“苏先生来得太早了...”阿暮不由地想起老村长那张委屈地皱起来的脸,“孩子们要明日一早才来呢。”
“是在下冒昧了,”那人轻笑,“敢问在下的住处是...”
阿暮闻声又是一愣,北珞来的贵客,老村长该是安排了最好的住处才是,只是眼下又寻不着村长...
“若是不嫌弃,苏先生便在学堂屈尊一晚,待明日再...”
“那便谢过姑娘了,在下原本便是打算住在从前教书先生的旧居,还请姑娘引路。”那人温温和和地说着。
阿暮有些犹豫,却还是将阿梁叔的屋子给收拾了一番。阿梁叔原本便不剩什么,那间茅草屋子里也仅仅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木桌案罢了。
这间屋子就在阿暮隔壁,是以,阿暮收拾起来也十分方便。
“敢问姑娘芳名?”
阿暮转身欲出门去,却听见身后那人轻轻地问了一声。
“秦苜。”
“秦苜?”那人低声念了念,阿暮听着心里一颤,顿了顿,便微微一抬手指着门外篱笆外的那一丛野草,“喏,那片野草丛是苜蓿,我的名儿是打那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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