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此去经年(2/2)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老头子转过了身。然后离音就看见了堪称时间逆流的一幕——

老头子的头发从发梢开始，一寸寸变黑，他脸上的皱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眉梢眼角渐渐透露出睥睨，脊背慢慢挺直，胸膛展开，十足十地撑起了那一身袍子，满身fēng_liú落拓。

光阴倒转。从花甲之龄到弱冠之年，一共不到十秒。从老顽童愤青到风华满身，只是一个转身。

梦里的离音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音，若想寻我，一直往东，到峦西大山深处。”那变年轻的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一阵风来，离音眨了下眼，天地又成了一片空寂。

想起这个奇怪的梦，离音依然心头悸动。

她站在山脚下，望向黑黝黝的山，在微暗的月光下，峦西大山有种暗沉沉的厚重感。

离音倒不觉得怕，她自小胆子就很大，又学了点拳脚功夫，一向是有恃无恐的。这次不知道为何，总有点不安，只觉得脚底下灌了铅一般，难以踏出一步。

似乎这步子要是迈出去了，就会发生一些很奇怪的、不可逆的事一般。

离音正想得出神，脖子上忽然一凉。

她差点没叫出声。手下意识地往脖子上一抓再一甩，然后就听到短促的两声猫叫声。

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顺着微暗的月光，离音果然就看见了可怜兮兮地凑到她脚底下的胖团。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不是让你在王奶奶家吗？”离音又气又急，但不知为何，心里竟有种奇异的圆满感。

胖团喵喵叫了两声，自顾自地顺着离音的裤腿，爬到她手掌心里，把胖溜溜的小身板一团，就窝着不动了。

“啧，你还有理了？”

离音使劲儿揉了胖团两下，心里那股不安，奇异地消散了。

“算了，好歹也是阿尊顺便养大的，找人你也有一份，咱一起走好了。就是坑了王奶奶，她找不到你的时候，只怕不知道该有多抱歉，你怎么就总这么顾头不顾尾的？”

离音把胖团放在肩膀上，走进了峦西大山。

今夜的峦西大山，安静得有些过分。离音埋头往东走，耳边是沙沙沙的脚踩树叶的声音，偶尔她会跟胖团说两句话，胖团就舔两下她的脖子作为回应。

离音这时候还没发觉，胖团今晚，似乎活跃得有点过分。

山中有股风来，离音打了个冷战。

“胖团，你有没有感觉，好像越来越冷了哈？这是入了夜吧？可能也是海拔高了的原因……”

一向只舔脖子的胖团，这时候伸出爪子抱住了她的脖子。

离音停了下来，把胖团捞在手掌心里，“怎么了？”

胖团团团转了两圈，把目光放在离音的肩头，小尾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勾起，像是一只蝎子一样，垂直点了点自己的背，然后萌哒哒地看着离音。

离音恍然大悟，“啊，你是说老头子给的那件外衣？我倒是忘了。”

离音十五岁那年，离老头子送了她一件长款外衣做生日礼物。样式贼丑，就跟个麻袋似的，但很神奇地，能冬暖夏凉。离音嘴上嫌弃，其实一直很宝贝这衣服。

把这麻袋一样的衣服套上，那股无处不在的冷意，似乎消失了。

山里渐渐起了雾。离音打开头灯，雾蒙蒙的光线，氤氲开一团，有种别样的温柔。她手里拿着指南针，鉴定地一路向东。

离音埋头赶路，并没有发现，原本暗沉沉的月光，不知何时大亮了一瞬，但那亮光却并没有到达地面，而是在一瞬之后，又重归于暗沉。在它大亮的那一瞬间，整个峦西大山似乎是醒过来一般，对着这陡然来的亮光一顿鲸吞猛吸，成功截断了它到达地面的能量。接着，虚空中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热天大马路上空气波动一样。波动过后，一道灰色的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山中间，南北向，模糊又清浅，随时会消失般。在晃动出现的同时，离音身上那件麻袋一般的外套跟着同步模糊了一瞬。从林子外头看过去，离音就在这一瞬间的模糊中，整个人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