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都板街5(1/2)
沿萨克拉门托街拐上市作顿街,淮真觉得不太对劲,回头一看:一名壮汉正隔着五六米距离,不紧不慢将她跟着。
她停住,那壮汉也停下,打量着她眼中的意图;她侧头往前走上两步,那壮汉也慢慢踱步跟上。
试了几次,淮真便只当他是个n,兀自走去目的地。
旧金山的冬天并不冷,时值正午,日头一出来,淮真穿着那件袄子,走上一截路便出了一身汗。路上偶遇三五西装革履青年,均梳着油亮背头,隔着半条街,远远瞥见她身后那壮汉,知道大约是洪爷的人,便吹起口哨,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奔走相告:“这生面孔,莫不是洪六她爹给她挑的俊俏越洋小媳妇?”
淮真远远避开走,那几名青年盯着她笑了半条街,倒也不敢造次。
走了二十分钟,穿过昃臣街小巷,立在马路上,一眼便望见电报局。
电报局是中式塔型楼阁建筑,夹在两栋三层黑砖楼房中间,十分惹眼。门外两幅木质对联,均写着“帕思域话筒电报局”;宽阔大堂里一应红木雕花家具,男接线员在柜台内忙碌着,替三两名客人往海外拍电报。
淮真立在门外思索了一阵:总共四百二十五美金。可万一……有人竞价怎么办。
她对这年代美元物价着实没有多少概念,不论如何,往多了借总归没坏处吧?
思量片刻,毫不犹豫迈步进去。
迎面走来一名头戴黑色瓜皮帽的跑堂,将她迎到一名接线员跟前坐下。长柜台后头那人拿起挂式听筒,问她:“接往哪里?”
淮真回头一看,那壮汉也跟了进来,大摇大摆坐在外间一张暗八仙椅里。
她掏出那张字条,将数字慢慢报给对面人:“旧金山市,415-012-3048,安德烈·克劳馥。”
接线员手握听筒,拨通数字,缓缓说道:“你好,中国城412-132-1928请接安德烈·克劳馥。”
半晌,终于接通后,他将计时器与听筒一起递给淮真。
听筒递到耳边,还未开口,便听得一声熟悉无比,懒洋洋的男中音说:“。”
淮真吓了一大跳,慌忙用手将话筒捂住。
那头半天听不到回响,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 l.”(克劳馥不在,穆伦伯格接听电话。)
怎么会这么不巧?
接线员抬一抬下颌,示意她时间并不多。
淮真点了下头,拿开手,冲听筒那头讲出先前便思忖好的措辞:“lp.”(我是季淮真,我遇上麻烦了,需要帮助)
她听见听筒那头说:“, .”(你谁,你想干啥。)
“i am…”
“ . ”那头安静的等着,语气平静,不知表情如何。
淮真闭了闭眼。电光火石间,她切换成自己更为熟稔的一种语言,“en.”(我是季淮真,我们今早见过的。我能否向你借三千五百美金?我遭遇麻烦了。)
她飞快讲完这一串德语,心跳的有点快。
面前计时秒针滴答滴答走了十下,短促笑声过后,对面才缓缓开口,“ e.”(抱歉没听清,请再讲一次。)
低沉沙哑的德语发音,弱化了原本强弱分明的腹音,震得淮真耳朵麻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e?”
“?” (多少?)
“,2000……”(或者,也行……)
那头笑了,却没回答她。
笑声距离听筒有一定距离,却仍可察觉出来——是那种很欠揍的,且并不打算掩饰的笑。
他故意的。
时间只剩下最后十五秒。淮真硬着头皮,一鼓作气:“ en?ich . w.”(我真的遇到麻烦了。请借我425美金。我在萨克拉门托街107号等你到18点。希望能再见到你。再会。)
挂掉电话,满屋子鸦雀无声望着她。
淮真长长吁了口气。
他会听从她的诉求,准时抵达萨克拉门托街吗?对于这个人,她实在不敢确定。
但在那通电话里,发现对面接听人并非温和的安德烈后,她几乎立刻的,决定将一个完全有悖于《移民宣誓》上的温梦卿袒露在一个与联邦警察关系密切的面前排华者面前,用语言能力告诉他自己拥有等值的偿还能力……也几乎等同于选择将自己的命运交到这个白人手里。
草率吗?
出了电话局,见迎面推来个竹车摊,上面摆满刚剖开的新鲜瓜果,一张木板上贴着红纸,拿毛笔写着大大的:“菠萝一分两片。芒果一分一片,两分三片。”
饭点已过,淮真有些饥肠辘辘。攥攥手心,发现那三枚硬币仍还在自己手里,这才惊觉自己忘记支付电话款。回头一看,除开那盯紧她的壮汉,并没人追上来讨债。
她微微眯眼,上前去,问那鲜果档老板要了三片芒果。
果不其然,那壮汉紧跟着上前,从钱袋里掏出两美分,将菠萝钱结了。
迎面又推来个卤水档。淮真这次毫不客气的要了一包鸭脚,一袋鸡翅;抬头望见一间“广州糖水”,脚步不停,径直走了进去要了一碗马蹄汤,留那壮汉马不停蹄在后头结账。
淮真坐在陈设古旧的小小糖水店铺中,摸了摸衣袋里头那三美分,掏出鸡翅慢悠悠啃起来。
反正死过一回,不论争取到什么,都是白捡来的。
遣返,或者别的……还有什么会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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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从戏院回到华盛顿广场的公寓里时,看见西泽正盘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公寓窗帘全都拉上,电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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