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瓦工(1/2)
我家住的那一片平房区,和对面的马路是两个世界,马路的那一侧,有两个工厂,还有我们的小学和我后来读的初中,学校后面,是工厂的家属院,院里有鳞次栉比的小矮楼,与我们这边毫无规划建设的房子行成鲜明对比。
但是我们的区域与对面的马路中间,隔着一条河槽。据说以前这里是一条河,后来水量逐渐变小了,河槽的两侧形成了斜坡,斜坡上长满野花野草,斜坡下面,还勉强有一条溪水。那溪水夏天时清澈见底,溪底是漂亮的花石头,还有成群结队的蝌蚪,我们蹚着水,踢起水花,一边捡石子一边唱着歌回家;冬天时溪水结成冰,供我们在上面滑冰、“抽毛孩儿”。那里一度是我和小艳回家时的乐园,。
突然有一天,爸爸回家后悄悄和妈妈说:“我接到工程啦!”妈妈问:“什么工程?”爸爸说:“就是那条河槽上要修一个桥,直接通到对面马路上去,以后孩子们上学不用走下面的河槽了。”妈妈有些小激动,但还是抑制着说:“才修一个小桥,算什么工程。”爸爸笑说:“从一个小桥开始,慢慢的我就能修大桥,盖高楼了。”爸爸难得露出得意的表情,那晚他吃光了他的加餐,还喝了一小杯酒。
最终,我儿时的“乐园”被爸爸用一个桥阻隔到脚下,我们再想下去玩,就要从对面马路的边缘,顺着斜坡下去,河槽里缺少了孩子们来cǎi_huā玩水,一天天荒芜起来,后来就没有人再下去了。
一年后,爸爸修完了他的土木工程专科课程并拿到了专科学历和毕业证,这期间,他已经和四叔承接了好几个小活,比如那个小桥,还有一个中学的自行车车棚、一个公共厕所、一个工厂的库房,这些听起来微不足道的工作,也正是我们那个城市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发展缩影,爸爸也是这社会发展的推手之一,虽然这力量还不值一提,但在我的微观世界中,我每天都要走他修的桥,每天路过那个中学时都能看到里面的车棚,他已经从原来的工厂生产模式转变了思路,他已经足够努力了。
但爸爸不会止步不前的,小活就当练手了,这一年,他和四叔接到一个大工程——拖拉机厂的宿舍楼!拖拉机厂在我们城市的边缘上,爸爸为了保证工程质量,经常加班到很晚,遇到夜里打混凝土,他就全称盯着,生怕出什么叉子。那段时间,爸爸的紧张感蔓延到家里的各个角落,他一遍又一遍的计算着成本,又和四叔商议着最佳方案,四叔经常在我家里一直呆到半夜,妈妈就给他们做饭,沏茶倒水,我们更不敢到他们跟前去,就怕爸爸说:“别捣乱,去一边玩去!”
毕竟是第一次自己承包的房子,爸爸和四叔都心里没底,随着工程进度一点点接近尾声,他俩更加上火了:验收不合格怎么办?不结尾款怎么办?从爸爸把满盘子的花生豆都剩下就知道,那些天爸爸焦虑的连饭都吃的很少,整个人都瘦了。本来就沉默寡言的他,回家后干脆不说话了,他吃完饭,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是啊,如果拿不到尾款,就会拖欠工人工资和工程物料的结款,当然,还有两家等着吃饭的人。妈妈知道他压力大,帮他端来一盆热水,碰碰他,轻声说:“快醒醒,先洗洗脚,去去乏”。
在自检三遍之后,爸爸和四叔终于交工了,等待的那几天,爸爸人都瘦了,四叔心慌,就跑到我家里和爸爸聊天喝茶,兄弟间互相鼓舞。终于,通知他们结尾款的日子到了,那天爸爸和四叔做好了一切被挑错误的准备,却见到了拖拉机厂的财务提了两个皮箱进来。财务说:“这是你们的尾款,你们清点一下。”是的,那是个流行用现金结账的年代,也是个不拖欠工程款的年代。爸爸和四叔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俩结结巴巴的说:“我们没有那么着急,不,不着急”,财务说:“如果你们真的不急的话,先结一半可以吗?恰好我们财务有点紧张,下个月再结你们另一半行吗?”四叔赶紧说:“行行行,只要以后咱们厂里还需要盖楼,还找我们就行。”
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工程款就再也没有那么顺利的结账了,拖拉机厂说好一个月后付的另一半,变成了两个月后付,又变成半年后付,直到一年后,用大几十辆拖拉机抵了债。虽然爸爸后悔那次太鲁莽,但也感谢拖拉机厂信得过他们,给了他们盖楼房的第一个机会。
爸爸把第一次盖楼房的经历给了拖拉机厂,而他的第一个从业资格,是“瓦工”。
记得那时候学校让填表格,表格内容是家庭基本资料,比如家庭成员、成员关系、工作单位等等。爸爸看了看表格,认真的把每一栏填好,在“父亲工作岗位”那一格当中,他写了两个字:瓦工。在“父亲的月收入”那一栏中,他写下了:800元。
瓦工的含金量有多高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它是土木建筑中的一个基本工种。
爸爸对他自己“瓦工”的身份非常满意,后来他一直称呼自己为“瓦工”,在这好多年里,他取得了各种证件和资质认可,他做过乙方也做过甲方,他当过项目经理也自己成为开发商,有那么些年,他晚上回家的工作都是对着蓝图纸写写算算,很有学究的样子,再后来,他50岁时居然开始用cad了!但不管他怎样成长和进步,他始终在我们的家庭关系表格中,“父亲工作岗位”那一栏写下瓦工两个字,有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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